第二天,我把公司的事情略加交待,也没说自己的去向,我跟罗森收拾收拾,去江苏老家,淮安市洪泽县。淮安未通飞机,而火车也只能到淮安,我们乘坐当日下午的火车,我在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罗森笑了,我觉得很奇怪。
罗森说:“你上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带了什么?”
“什么也没带。”
“那你塞这么一大包做什么?”
我站在大包里面发呆,然后说:“我放了你的衣服,还有我自己的衣服,还有你的药,我的化妆品,还有相机……”
罗森伸手按住包,说:“什么都不要带,就我跟你两个人。”
我像个孩子一样乖乖的点了点头。
火车是软坐,我坐在窗外的位置。
火车对面是一对小情侣,一直不断的亲亲我我,好不腻歪。
我跟罗森却格外生分的坐着。
火车在铁轨上奔驰,青的山,绿的树不断往后倒去,仿佛时光。
曾经我一个人坐着火车远离了他,我身边这个最爱的男人,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可以如此近的同他一起,如此安静的欣赏窗外的这一切。
“你在想什么?”罗森突然问。
“没,没,没。”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罗森轻场的说:“你是认为我们需要像他们一样?” “怎么可能。”我撇了下嘴,表示不屑。
“当然。”
“当然?”
“当然不可能。”
“那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是跟我的过去有关吗?” 说着,他的嘴角向上微微的上扬,露出一个不为人知的
微笑,这个表情真好看。
“算吧,也许是,也许不是。”
“我跟你有什么样的过去?”
“你都可以选择忘记,我又有什么必要说呢?你想知道,你就去问你的记忆。”我不客气的说。
他都可以残忍的把我忘记,光这件事情,就足以让我生气。
“没事,我要认识一个重新的你,一个不一样的你,这不更好?”说着罗森笑了。
他的无赖,我只能投降。
一会,罗森说:“旅途还很漫长,如果你不想一直看免费恩爱秀,我们可以曾试着聊一些你愿意告诉我的,我们之间的过去?”
“我只是在想,曾经我就是坐着这样的火车离开你,我没想到,我跟你还可以一起重温这一切,我记得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我对面是一个去杭州找他恋人的男孩,当时我觉得自己很孤单,我觉得我的心没有着落,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责任还是因为爱情才跟我在一起。”
“现在呢?”
“现在?现在你都把我忘了还谈现在?”我调皮的笑了笑,我不想让他太沉重,其实只要他能够在我身边,记的我也好,忘记我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他在我身边,当你经历了生与死,你才会明白,有一个爱的人在身边,是世界是最美好的事情。
“也许,一个我爱你不够,上帝要另一个我也来爱你。”罗森脱口而出,这句话让我跟他都愣了,对面的情侣也停下他们亲密的动作转身看我们。
“我们走。”罗森我的手,向餐车跑去。
两个加起来快六十的人,竟然能在大厅广众之下讲出如此肉麻的话,我也没脸再呆下去了哟。
坐在餐车洁白的位置下,我们小喘着气,突然各自又都笑了。
突然罗森盯着我看,这个表情让我无所适从,我紧张的低下了头,罗森突然说:“别动。”
我抬头望他,罗森说:“其实你很美,可是你丝毫未发觉。”
我笑了,说我美,除了现在的罗森,没有其他人了。
“以前我没有同你说过吗?”罗森说。
“没有。”
“那以前我同你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竟然想不起来。
“你为什么要离开吗?”罗森突然说:“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责任,还是因为爱情才跟我在一起。”
“我十二岁认识你,我就成了你的负担,我不知道你是同情我,还是怜惜我,我总觉得你应该是一个活在天堂里的人,可是我却把你拖下了地狱。”
“天堂跟地狱不应该由你来区分,应该由我自己吧。”
“在我十六岁那个,你跟我在一起,那时候的你,有一份好工作,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而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那天你喝多了,酒精让你背负了一辈子的债,可是你一直不知道它成了你的债也成了我的。以至于往后所有的日子,在我看来,你只是在还债,我只是你一个可恨的包袱,我没有生存能力,我是废物,我只会索取,我一无是处,你永远不会明白这种感觉,你让我觉得,我是一个让全世界抛弃的人,而且是一个全世界应该抛弃我的人。”
“你就这么理解以前的我跟你的关系。”
“是的,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应了一句很俗很俗的话,人只要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拥有的可贵。”
“也许吧。”
“那你呢?重新的你,是怎么理解重新的我?”
“可是我并不了解你呀。”
“噢。”失望之情填满我的心。
罗森笑了:“罗伊当即向玛拉求婚时说,Then I‘ll discover you。Spend the rest of my life doing it。”
“什么意思?”
“有机会的时候再告诉你。”
火车一停,人潮拥挤地往外拼着老命,仿佛稍微迟缓,就会被火车抛弃一样。
原本,紧跟着罗森,可是,被左右的人夹击,我跟他一下子就散了。
我被越挤越后,我拼了力气想喊罗森,可是嘈杂的人群,一下了淹没了我的声音,正在我无措之际,突然一双大手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一下子把我拉到他身边。
我紧紧地跟着他,生怕自己走丢了,走出人群,罗森特贱地说了句:“就你这样子,还流浪,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动现在的。”
这么一句调侃的话,不晓得怎么了,我便哭了。
罗森愣住了,他擦了擦我的眼泪,说:“小傻瓜,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我咽着眼泪,说:“我只是害怕失去你,以前是,现在更是。”
罗森一把把我拉到怀里,轻声说:“笨蛋。”
这天是罗森醒来,第一个跟我在一起的晚上。
我们特别的珍惜。
罗森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爱上你。”
“谁?”
“以前的我。”
“为什么。”
“你让我又爱又怜。”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去挤大巴,去洪泽县。
我们已无刚出发的生分,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坐在车上就像刚热蛮的情侣一般,紧紧的依偎在一起。
罗森自嘲:“我们还在火车上笑别人,如今自己跟别人又有什么区别?”
“有?”
“区别在哪里?”
“我比她漂亮你比他帅。”
罗森一下子笑了,把我拥的更紧:“你这个小妮子。”
老马的家汽车到底后,还要再搭车,通往村子里后,不再通车,只能挤村口的电动车了,我跟罗森挤在一起,一颠一颠的,罗森向司机打探:“大叔,你是村子里的人吧。”
“是呀。”
“跟你打听个人。”
“你说,我在村里活了六十个年头,村里没人是我不认识的人。”
“马保定你知道吧?”
“马保定?”
“是呀,后来搬到上海去了。”
“这名字有点熟,我想想,是不是小名叫狗蛋的那个保定呀,取了个上海女人,后来又离婚的那个?”
罗森跟我对望一下,说:“就是他,就是他。”
从开车的大叔那里我们打听到原来老马的妈妈是六零年的知青,从上海来到苏北,在这村里落户,在村里生活了五年,以为回去无望就嫁给了村里的农户,六五年生了老马,后来,知青返乡,老马的妈妈就回不去,千万百计把老马弄了回去,后来给他弄到了纺织厂工顶了外公的工作,只是老马条件不好,不好娶亲,农村的姑娘看不上,老马就要城里的姑娘,后来跟个上海姑娘好上了,人家什么都不要,但是一定要房子,老马又是哭,又是闹的,厂里给老马分了套宿舍当婚房,这才结的婚,婚后。不久儿子就出生了。
没过二年,老马的母亲也就返亲跟老马一起生活,但是,婆媳不合,是许多家庭常唱的戏码,这个戏码也在老马家里上演。更为不幸的是,老马厂里的效益越来越差,厂里领导劝老马买断工龄,一次性补偿些钱,媳妇让老马同意买断工龄,老马的母亲坚决反对,老马还是听从了媳妇的话,就把老妈气回了老家。为这事,老马跟媳妇干了一架,但是两个人很快就合好了,两个人盘算了拿这么点钱做什么,万事想着都是好好的,没想到实际做的时候,千难万难,老马做什么亏什么,看人家炒股,他也炒,结果血木无归,这下把老婆也气走了。
而老马的儿子,表面上看着很正常,却不知有间歇性精神病,发作起来没什么,就是花痴的厉害,当年就是差点非礼了来老马家走亲戚的姑家表妹,落得个亲戚间也没有人再敢往他家走动了。这几年靠着吃药,看着下常了点,但是,终究是个定时炸蛋。
当天,我跟罗森去了老马的老家,见到了老马。
老马母亲是一个很有主见,很清瘦的老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要拼了老命送老马回上海,后来又拼老命要阻止老马买断工龄。说起儿子,做母亲的总认为是百般好,说老马很孝顺,就是这媳妇,上海女人,作,嫌贫爱富。
罗森跟老马的母亲聊起自己的母亲,如何含辛茹苦带大自己,说着,竟然眼含热泪,就这么一哭,老马的母亲立马跟罗森拉近不少关系。但是,这老太精的很,罗森软的使完开始来硬的,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其实政府现在提出的条件很不错。”
“你真当我老懵懂,拆了我们上海的房子,补给我们郊区的房子。”
“上海的大原则是拆私还私,拆掉多少面积赔偿你多少面积。同地段价格。”
“给一套房子够啥用?房子有了,工作丢了,吃啥?娃儿读完书要娶媳妇,还是缺套房子。”
这老太太的心又精,心眼也不少。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现在对您儿子来讲,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房子,是有一个家,房子不代表是家,一个能给老马带来温暖的家,有老婆有孩子的家。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么多年这地没解决,要是政府放弃这块地皮,老马就什么也没有了,工作没有,房子没有,老婆没有,孩子长大了也不好娶媳妇。”
老太太没讲话。
“还不如搬进新房子里,老太太也住进来,一家老小的,其乐融融。”
老太太嘟着嘴说:“我们要房子还要钱。”
“房子给你,钱也给你,另外,我再给您老子介绍一份工作,你一起搬回去住可好?”
老太太又是向往,又是傲气:“我老了,不中用了,他们才不要我回去呢。”
这个老太太算是被罗森攻下来了。
我原以为我们会马不停蹄的回上海去找老马的前妻,赵晴蓝。
不料,罗森突然说:“你是不是说我欠你一次姑苏城外寒山寺之旅?并因为这个气得要离家出走?”
“你真小心眼。”
罗森笑而不言,他没有回上海,却带我去了苏州。
故地重游,别有一翻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