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老爷起的这样早。奴婢原本还犹豫着是否敲门呢!小厨房早点已经备下,请您和夫人趁热用了。”
老夫人派来服侍舅老爷的丫鬟——竹溪,满脸笑容的候在门边,对着刚进别院大门的舅老爷说。
舅老爷怔了一怔,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哦……我习惯早起打打太极。”
“怪不得舅老爷的身体这么硬朗。看不出半点花甲迹象。奴婢去请夫人。”
说罢便福了福身子进殿里去了。
舅老爷板着脸看了小丫鬟一眼,向偏殿走去。
一家子刚坐倒吃饭。
只听见一阵阵爽快的笑声从院内传来。
舅老爷疑惑的问:“是谁?”
“回舅老爷,听这声音估摸着是三夫人。”
竹溪声音十分平静。
舅老爷蹙眉。
旋即又大笑起来。
“呦,舅老爷起的好早,敏贤(三夫人的名字)记挂着舅舅,一早便赶来给舅老爷请安,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三夫人身后乌泱泱的跟了丫鬟嬷嬷的一大阵。
舅老夫人忙起身:“还是三夫人懂规矩,大家的,果然不一样。”
竹溪冷眼看着,一声不吭。
“我也是心中记挂着舅舅,舅母,这不,这只上好的人参孝敬您二位。”
“你来便来了,何须这样客气。心意有了即可,我难不成还在意你这些东西不成!”
“舅母您哪儿的话!这是敏贤特意拿来孝敬您二位的,不成敬意。还望舅妈收下。也不拂了敏贤的一片心意。”
三夫人堆着一脸的讪笑,亲昵的挎着舅老夫人的胳膊。
“听说绸庄新上了一批上好的绸缎,等会我带您去绸庄好好的挑上几匹,舅母您可要让我好好的尽尽我的孝心。”
舅老夫人喜笑颜开的,连声应着:“好,我也无事,正愁着如何打发时间呢,你倒好,这下可解了我的乏闷。”
“敏贤,你还没吃呢吧?来来,一同用早膳。”
舅老爷嘴角衔着笑,邀了三夫人。
转脸又吩咐道:“竹溪呀,去添副碗筷。”
“不不不,这样哪行,敏贤在旁边看着就行了,哪敢这般不懂规矩,叫人笑话。”
三夫人推脱着,一副恭顺的样子。
舅老夫人欣赏的看着她,称赞道:“到底是大家出来的,这也没有外人,不必拘着规矩,你尽管过来,这是命令!”
三夫人嘿嘿的笑出声,一脸的不好意思,看起来十分的难为情。
“你快过来!我让你坐过来,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舅老爷用手敲了敲镂空雕花的木椅,示意三夫人坐过来。
“那敏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夫人娇笑着坐了下来。
竹溪将碗筷摆好,退后恭敬地站着。
“咦?这丫头倒是脸生的很,你原是哪里的?”
三夫人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竹溪,随口问了一下。
“回三夫人。”竹溪嘴角温顺的笑着,声音出奇的柔和。
“奴婢原是后院洗衣干粗活的。”
三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说呢……难怪了。”
竹溪回之一笑。
“这年糕是奴婢早起来用木槌打的,又用文火蒸了半个时辰,又糯又香。舅老夫人是南方人,想来也是喜欢这个的。”
竹溪将一盘纹花白釉青瓷碟端到舅老夫人的面前,抿嘴一笑。
“你有心了。”
舅老夫人留意的看了看她,这丫头长得眉清目秀的,甚是讨人喜欢。
三夫人快速的瞥了竹溪一眼,不作声。
……
……
用罢早饭。
三夫人带着李沁心便和舅老夫人乘了轿撵外出了。
宾客络绎不绝的前来问安,李莫汐父亲,二爷在朝中的一些友人也往来不绝。
老夫人忙的根本抽不开身,也不得空。
中间只让崔姑姑去知会了一声舅老爷让他一切随意请便。
每每至这个时候,京城的街道上便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捏糖人,炸红果,驴打滚,艾窝窝,豌豆黄,蛋黄酥,牛舌饼,一点红,糖葫芦。
各色小吃的叫卖声不断,人们摩肩接踵。
稍大一点的马车根本过不去,只得从其他地方绕道过去。
三个朱红绸罗罩着的大轿子齐刷刷的落地。
两个华贵的妇人和一个打扮露骨的小姐迎头出来。
路上的行人无不交头接耳的看过来,窃窃私语着。
三夫人很满意路人投过来的无比羡慕的眼光,于是头昂的愈发的高。
“舅母,让我和沁心扶着您。仔细着脚下。”
“哎。”
舅老夫人两只手扶着三夫人和李沁心。
三个人昂首挺胸的往“锦绣居”里走。
“锦绣居”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
“呀,这不是三夫人吗,来来,三夫人可是我们的贵客,你们可要给我招呼好了。”
锦绣居的老板娘笑眯眯的迎上来。
三夫人带着舅老夫人足足挑了十匹上好的绸缎,又带着她量了身形尺寸,命人赶了几身新衣服。接着又逛了胭脂铺和首饰店。忙活了大半天,眼见日头渐高。
三夫人便领着舅老夫人来到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
坐地一幢八角屋檐六层楼,五光十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面有些晃眼。
舅老夫人砸着嘴暗暗赞叹不已。
三个人来到最顶层的雅间。
点了菜,坐着也无事。
舅老夫人瞅着李沁心,方出声:“我瞅着这丫头怎么心里不大开心似的,这半上午都闷闷不乐的。”
李沁心脸色愈加不好的垂下头,声音柔弱:“沁心不懂事,让舅奶奶担心了。”
“快说给舅奶奶说说怎么回事,什么人什么事让丫头脸色这么难看。”
“还是不说罢,说了让您笑话。”
“这孩子,你跟我还卖什么关子,让你说你就说。”
“舅母,左不过是府里丫头们闹些别扭,没什么事,哪能让您操心。”
舅老夫人努了努嘴巴,皱着眉头说:“沁心这么好的丫头,看这模样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你与我一说,兴许我能帮上点忙。”
李沁心闻言,压住心头的欢喜,脸上不敢露出半分。
仍旧愁眉苦脸的向舅老夫人添油加醋的娓娓道来。
“什么!?还有这种事!”舅老夫人有些吃惊,旋即又正色道。
“李莫汐这丫头竟如此的浪荡?若要传出去,整个家族岂不要为她一人蒙羞?”
“说的就是呢,半夜三更出去和别人厮混,今日又在府里光明正大的勾引王爷,丝毫不检点。”
三夫人拿着帕子掩着嘴巴,心里一阵恶心。
“岂止呢……”李沁心幽幽的说。
“她根本不将母亲放在眼里,平日里欺压我们不说,之前还陷害大夫人,老夫人受她蛊惑,竟将大伯母禁足了十天,实在是个妖言惑众的坯子。舅奶奶您可要留点心。”
“竟有此事?”舅老夫人面露疑惑之色。
“绝无虚言。”
李沁心振振有词的说。
“老夫人不会这么糊涂吧……?”
“唉……,谁让她生的貌美,过两年皇上选秀女,老夫人属意于她,盼望出人头地的!”
三夫人一边留意着舅老夫人神色的变化,一边用哀怨和可惜的语气说着。
“燕嫔娘娘性子单纯,若是有一天这丫头进了宫……”
舅老夫人脸色倏地沉下来。
眸子里寒光一闪。
“嗨,菜上来了,舅奶奶您快趁热用了。”
舅老夫人沉思一会,才回过神。
三夫人见状,连忙劝解道:“不会的,是我多虑了,以李莫汐的姿色哪里敢和燕嫔娘娘争恩宠,她是个什么坯子,怎么能和燕嫔娘娘比?!”
舅老夫人没有吭声。
说句心里话,李莫汐的确比自己的孙女出彩很多。
从小又饱读诗书。
无论是从容貌,身材,家境,气质。全毫不逊色燕嫔。甚至比燕嫔更出色。
做事说话又沉稳有心。
“对了,娘,李莫汐母家的表姐是不是当今的熙贵妃。”
李沁心挑起眉梢,尖声尖气继续说。
熙贵妃!
听到这三个字,舅老夫人再也安坐不住。
脸上的明显的肌肉抽动了几下。
“你说李莫汐母家的表姐是……是熙贵妃?!”
“是呢,舅母不知道?!”三夫人面露吃惊之色,掩着嘴。
旋即又稍稍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按说舅母是知道的呀,怎么,老夫人竟没有说?”
李沁心在旁边小声的附和一句:“母亲,老夫人处处偏袒这丫头,八成是有这个原因的。有熙贵妃做靠山,日后再进宫能得贵妃娘娘照拂。到那时候……”
舅老夫人的脸色十分不悦,可极忍耐着尽量使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平静。
“你说她生活不检点?”
李沁心低眉顺眼的回答:“是。”
舅老夫人哼哼一声:“像这种红颜祸水是万万不可进宫妖言惑众的。”
没想到,这丫头的表姐竟然是熙贵妃。
从燕嫔寄回的家书中对熙贵妃略知一二。
熙贵妃与燕嫔一同进宫,家境虽不如燕嫔,可却生的一副好容貌,声音更是如三月春风一般娇嗲诱人。颇得皇上欢心。
第二年便生下公主,据说公主降生的时候漫天彩霞,熙贵妃的承乾宫里竟落了两只仙鹤。
此吉兆让皇上龙颜大悦,尤为疼惜小公主。更是晋了她的妃位。
不久,熙妃再次有孕,十个月后诞下一名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
熙妃平步青云,一下子被封为贵妃。
可自己的孙女,还是个小小的燕嫔。
原来满城风雨议论的熙贵妃竟然就是李莫汐的表亲。
都是狐媚坯子。
舅老夫人啐了一口唾沫。
三夫人忙双手端了水给她:“舅母别生气,若要因为她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可心里却是欢喜的很。
“你毕竟是府上的协理夫人,竟由得这么一个丫头为非作歹。”
“舅母有所不知……”三夫人一脸的委屈。
“这丫头满嘴歪理,她这张嘴啊,就是死的都能让她给说活了。刁钻极了,敏贤哪里能讲得过她。敏贤这个做婶婶的,心里可是苦水一大把。老夫人是盼着她出人头地的,平日里谁也不敢得罪她,敏贤更是得过且过了,哪里还敢找她的麻烦。”
“那也不能养虎为患啊!”
“舅母说的是。敏贤也无奈,只能隐忍。”
三夫人恭顺极了,低声下气的委屈着。
“与其你等养大的老虎反过来吃你……不如……”舅老夫人沉吟着,眼中寒光毕露。
看着真真让人害怕。
一个熙贵妃就已经让燕嫔自顾不暇了,舅老夫人是燕嫔的祖母,她不能不为自己的孙女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