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眼珠一转,看着他手里端着的早饭,当先挥出一掌,直挥向他手中的托盘。
这一掌下去,大冰块只怕要当场翻脸,化身修罗啊。
果然,澹台暝脸色一变,侧身一闪,站定在一旁,两个冰冷的字,从他的齿缝里一个一个地蹦出来:“找……死?”
断魂摇了摇头,倾身又是一掌。
澹台暝一手托盘,一手钳住他的手掌,几乎捏碎了他的手骨,冰蓝的眼眸泛出冷滟的光芒:“我只是送早饭而已!”
他虽说性子清冷,冷到不爱说话,却不是个傻子。
断魂莫名其妙欺身来拦,无非是她正在房中替太子沐浴,他怕自己看见会难受,万一一激动,做出一些不该有的举动,到时候不好收场罢了。
这小子显然是多虑了。
太子本就是雪儿的爱人,况且现在身体有恙,雪儿照顾他,本也顺情理,而自己,不过是半路出现的男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去要求那女人多给些什么,又有什么立场,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太子不好,她很伤心,自己也会伤心;太子无恙,她会开心,自己也会跟着开心
虽说看见他们亲密,自己心里会很难过,很难过,会忍不住想要毁灭身边的一切,但是该有的分寸,自己还是知晓的,怎会做出令那个女人伤心的事情来?
自己只不过,是想站在她的身后,永远守护她而已。
澹台暝怎样也想不出屋里的人,不止是在沐浴……
断魂收了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委婉道:“早饭,我们吃吧,主人怕是……睡了……”
他的话不言而喻,任谁都听得出弦外之音,大清早的睡什么觉,而且两人同在一屋。
澹台暝身子不由得一震,兀然看向他,他眼神里写着无比的认真,根本不像是在说笑。
他瞪了眼,屏了息,身子堪堪地往后退了一步。
拧成了“川”字的剑眉,紧阖的双唇,扩张的瞳孔,黑色迎风的衣袍,周身散发的气息,看上去像一只忧伤的黑色蝴蝶。
他早知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料到来得如此之快。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有做好准备……
一种疼痛,丝丝蔓延在心底。
是谁冰冷的心,不知在何时盛开,是谁伟岸的身躯,默默守在每一个夜晚。
清冷的月夜,他虽然一个人站在窗外,心里却盛得满满的,只因,他觉得人生还有另外一层意义,要守护她,那个令人心疼的女人。
以前,他以为,自己此生唯一的事情便是杀人,血腥残戾,冰冷无情,除了这些,他的身上再没有多余的符号。
杀人,杀人,直到有一天被杀,是他最后单一的归宿。
直到杀到那个女人身上。
一份灵动,一份淡然,更多的,是比他还要冰寒的冷意。
那一瞬,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更似乎看透了她。
她清冷外表下潜藏的,其实是与自己一样的悲伤与脆弱,她的源自哪里,是因为她的丑颜,抑或别的什么原因?
他竟有一分想要探知的欲望。
在谷里,越是想到她的冷,他越心疼,竟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一抹笑容,在她脸上绽放。
出谷之后,听到关于她的消息,辗转反侧找到她,却在不过片刻功夫,就被大批的禁卫军包围。
她变得那样光彩夺目,身边的危险,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甚至越演越烈。
她已经将自己放进了权欲中心的漩涡
于是,想也没想的,自己便担负起来守护她的责任。
一颗冰冷的心,早已不知在何时遗落。
黑袖翻飞的冷风吹落了花瓣,凛冽的冷气冻碎了花蕊,梅花雨,如泣如诉。
就连断魂也能感知到他身上的忧伤,望向远处紧闭的房门,幽幽一叹:主人啊,你欢欣了一颗心,却又伤了一颗心。
拍拍澹台暝的肩膀,无声地诉说他的安慰。
岂止是伤了一颗啊,还有一颗,摊在那里,奄奄一息。
“我饿了,早饭端过来。”沈落渊坐在石凳之上,双手成拳,狠狠地敲着石桌,石桌哪里禁得住他大力敲击,早裂开了无数的缝隙。
他低垂着头,银发掩盖他脸上的神色,只听见他嘴里叫嚣,手下“砰砰砰砰”地敲着,就连拳头出血了都不自知。
哎,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男人,断魂摇摇头,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吃吧!”澹台暝将手中的托盘往石桌上一抛,冷道。
托盘虽然稳稳地落在上面,里面的碗盘却摔得四分五裂,饭渍汤汁溅得到处都是,桌面地上一片邋遢,靠着石桌而坐的沈落渊,首当其冲地受灾严重。
沈落渊望着一桌子碗盘残骸,眼眸微眯,嗖然一下便站了起来,抬眸,怒向澹台暝:“找我撒什么气?有脾气,你连个爱字都说不出口?”
这还是第一回在他脸上看见生气的表情。
可是这不是明显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澹台暝的衣袂无风自动起来,手指按剑,眼神阴霾,嘴唇紧绷:“想死?”
换作平常,沈落渊只怕又是一幅吊儿郎当地缩回头,拍拍自己的胸膛:“不敢得罪您老,您是老大!”
可是这回,他也倔了性子了,衣袍一撩,往前走了一步,那气势,不比他弱半分:“我就是想死!”
场面冷飕飕的,寒梅乱颤,双方紧紧对视,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哎……”断魂一阵头疼,现今这里没别人了,和事佬的身份,暂时只有他这个无辜之人来充当了。
这两个男人他都颇为欣赏,一个冰冷如霜,其实热情如火。
一个吊儿郎当,实则暗藏大气。
都是世间少有的男儿,可别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这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呢!
还嫌毁掉的东西不够多吗?
澹台暝已经将剑拔出了八分,沈落渊也不甘示弱,袖中精光顿出,两把匕首隐现。
“别……”断魂按着一手按着澹台暝的剑,一手扯着沈落渊的袖子,“你们两个也不值当,莫名其妙没有缘由地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