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袅袅,玉碎青廊,一切发生的那样突然,南宫芷刚抓住了陆宜雪,转眼间便见兰猗猝不及防的滚下长廊。
南宫昱疯了似的冲下去,却没想到南宫芷居然直接从长廊的朱栏上翻下去,几步跑到了廊下,抢先一步接住了兰猗。
此时南宫昱也冲到了她的身边,只见她发丝凌乱,额头被青石阶磕出了血,嘴角也肿了一片,人倒还清醒,脸色苍白,见到南宫昱时微微舒了口气,淡淡道:“要不是昭郡王,怕是这么高摔下去,这张脸怕是不能看了!”
“你疯了么?”南宫昱的声音明显带着颤音,眼中浮上怒意:“你若是出了事,叫朕怎么办?”
“若是这张脸摔花了,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办?”兰猗虚弱的一笑,嘴角动了动,却微微皱了眉头。
“朕不在乎你的容颜,可是你为什么不顾着自己去救旁人?谁许你去救的!”南宫昱用手捧住她的脸,才发觉自己慌乱的快要语无伦次。
“我当然要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救!”兰猗眸中闪动了一下,幽幽说道:“我身子不好,没办法养育子嗣,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亲骨肉,我怎能不救?”
“你说什么混话,不管是谁也比不上你的命重要,什么亲骨肉,我宁可不要!”南宫昱眼中一沉,狠狠说道,手却紧紧握住兰猗不放。
南宫芷瞥见众人都急急追了过来,不由抬头朗声说道:“贵妃娘娘受伤,速去召太医过来!”
江若紫眼中一凛,刚想上前却被邓良媛一把拉住,只见她故意将目光瞥向南宫曦,江若紫顺势望过去,只见南宫曦目中似有深意,暗暗退在一旁,盯着地下的兰猗,脸上波澜不惊。
陆宜雪吓得瑟瑟发抖,惊魂未定,却见南宫昱猛然抬头,狠狠扫过自己脸上,眼神阴鸷,冷冷说道:“陆贵嫔先行回宫休息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椒兰殿!”
众人均倒抽一口冷气,先前都以为陆宜雪的身子是大事,谁想居然连问都没问一声,便下令禁足了。
文芊芊顿时只觉五雷轰顶,陆宜雪失足的时候,大家都清清楚楚看见她站在身后,此时却叫她百口莫辩起来。
南宫昱连望都没有再望她一眼,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寒意:“文昭仪御前失仪不是一次两次了,着降为才人,先去永安殿前跪着吧!待朕容后再审!”
朱才人不着声色的放开手,暗暗退后两步,故意避开文芊芊的眼神,将头偏向一旁。
文芊芊这才明白一切并非天意,而是人为,呆呆的站了半晌,突然凄笑两声,倾刻间泪水决堤,神情透出一丝绝望来,明明站都站不稳,却咬牙一步一步扶着一旁的朱栏,独自慢慢向着永安殿的方向去了。
柳在梢头,冷月似钩,南宫昱从凤栖阁的寝殿内轻轻走了出来,对守在门口的秋蕊说道:“她才睡着了,你们仔细守着!”又转头对候在殿外的瑞公公道:“去请昭郡王和太医进来!”
乐正阳与南宫芷一同踏进殿来,见南宫昱面上似有疲色,坐在正殿的那张紫檀罗汉榻上,眼中沉静。
“乐太医,朕问你,你和兰贵妃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朕?”南宫昱一字一句的说道,声音不大却透着十足威严,就连一旁的南宫芷也不由抬头望向他的脸色,却不料刚好对上南宫昱的目光,只听他凉凉说道:“还有你!六弟!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乐正阳默默跪了下去,沉吟了半晌才说道:“皇上恕罪,微臣受贵妃娘娘所托,不得不将她的病情隐瞒!”
“大胆!罪犯欺君你还惘然不知么?”南宫昱狠狠一拍桌子,眼中怒意明显:“今日兰贵妃摔下长廊时曾对朕说她不能生育,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正阳心中一颤,抬头望着南宫昱,目光中似有痛色:“皇上明鉴,娘娘此言不假,但恐怕她的状况远远比这个还要糟糕一些!”
“到底怎么回事?”南宫昱只觉得心中猛得一痛,似有不详预感,低声道:“你还不向朕从实招来?”
“皇上知道兰贵妃曾经被囚在未名宫一事,当日娘娘回到凤栖阁时,微臣前来替她诊脉,当时只觉得脉像有异,曾向皇上奏禀过,说是心脉受损......”
南宫昱面上微微变色,盯着乐正阳说道:“确有此事,到底如今诊治的如何了?”
乐正阳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后来微臣细细查证,才发觉娘娘并非是旧疾,而是中毒!”
“中毒?”南宫昱大惊失色,目光猛然扫过南宫芷的脸上,见他立在一旁眸中低沉,默然不语,不由问道:“六弟你也早就知道此事?”
南宫芷闭上双眼,无力的点了点头,虽然早就知道此事,但听乐正阳再度提起,心里仍是狠狠一阵痛。
南宫昱单手扶额,沉默了一阵,声音沙哑,低低说道:“你们两人,居然一起瞒着朕!为何?”
他唇边浮上一丝苦笑,眼中似有哀色:“朕与兰猗是青梅竹马,只因朕入了皇城后,让她在未名宫多捱了两年,就连你们也觉得朕对她不是真心的么?”
乐正阳瞥了一眼南宫昱的脸色,静静说道:“微臣并不敢瞒皇上,只因娘娘所中之毒......”
“说吧!”南宫昱冷笑一声:“你们总不会认为是朕对她下毒吧?”
“娘娘所中之毒是在六年前,但此毒性子寒凉,若是在二年前发觉,尚可以医治;但如今毒性已经渗入心脉,所以贵妃娘娘若是再不顾忌自己的身子,至多只有两年光景!”
乐正阳说的缓慢,声音平静:“微臣不敢自诩医术高明,但查遍典籍,如今除了枷蓝香能为娘娘暂时续命外,已是回天乏力了!”
“你说什么?朕不明白?”南宫昱只觉得胸口突然一下子重得喘不过气来,他说兰猗只能再活两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兰贵妃所中之毒是六年前在未名宫时,如今毒性渗入心脉,她自己也知道时日不多了,所以臣弟在发觉她中毒时,她曾拼死哀求,怕皇上为此自责伤心,所以不许我们将此事说出来!”
南宫芷字字说的清淡,他何尝不明白此时自己的心痛,而如今看来,南宫昱对兰猗的确是一往情深,所以若是他知道自己将兰猗关在未名宫里多捱了两年,本是想保护她,谁料反而是害了她时,心里该有多么悔恨!
“是朕!是朕亲手害了她!”南宫昱眼中痛色分明,突然狠狠抱住了头,低低发出一声吼。
一瞬间南宫芷似是心如刀割,不由上前轻轻拉了南宫昱一把,却见他眼中分明落下泪来,神情痛苦万分。
“当初朝中不少臣子上书,要求除去前朝余孽,那时刚入皇城,朕虽为天子,但堂前功高震主者比比皆是,南楚基业不稳,皇城里危机四伏,朕根本没有办法去保护她,只能让她继续留在未名宫里,直到朕渐渐坐稳了这个皇位,一转眼已经是两年的光景!”
南宫昱眼中蓄泪,说的字字痛心:“所有人都将昔日大皇姐的死因算在她的头上,朕没有办法,也没有立场,出面去护她周全,好不容易苦熬到今天,双方打开了彼此的心结,你们却告诉朕,说她马上就要死了?”
“你们......好狠的心!”南宫昱一字一句的低低说道,指尖快要嵌进那张紫檀书案里去。
“皇上!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南宫芷去拉南宫昱,才发觉他指尖冰凉,一瞬间脸色灰败如落叶般,人几近绝望,却不料被他一把推开,声音凄凉沙哑:“都出去!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暮光微明,兰猗觉得身上的每根骨头都在痛,从那高高的台阶上摔了下去,她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哪来的勇气,居然就一心扑了出去!
也许在她的心底,始终觉得亏欠,不能给南宫昱一个孩子,所以她想要去保护他,不光是他,还有他的骨肉!
微微睁开眼来,却见南宫昱静静守在榻前,眼中木然的盯着她,神色疲惫,不过一夜的光景,他居然憔悴成这般。
南宫昱见兰猗醒来,眼中动了动,突然紧紧抱住了她,一言不发,那样子似是恨不得这一世都不再放开。
兰猗被他猛然的举动吓得一惊,虽然被他抱得生痛,却依然轻声笑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兰猗!不要离开朕!”南宫昱声音发涩,说的如鲠在喉。
“昨日太医不是说过了?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兰猗心里一阵感动,越是这样越发酸楚,不由将头倚在南宫昱胸前,淡淡说道:“离上朝还有一会儿,陪我躺一躺可好?”
南宫昱揽她入怀,两人一同靠在榻上,南宫昱喃喃而语:“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朕今日才明白何为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朕太自私,想要你留在朕的身旁,却反而让你在未名宫里受苦!”
“阿昱!一切都过去了!我在未名宫里,若是没有你,根本捱不下来,若说这九霄皇城里真有兰草,也只是为你一人而开!”
兰猗轻轻闭上眼睛,淡淡说道:“存一世的温暖,只开一天的花,我愿足矣,此时此刻,已经抵得过未名宫几度寒暑了!”
南宫昱抵着她的额头,彼此掌心里传来温度,他心里深深的悔恨,如今便是用这江山来换,也终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