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似水无痕,其实狠狠爱上的那个人越虚幻越好,因为虚幻,所以完美。
江若紫踏进永安殿的时候,南宫芷恰巧从里面走出来,低头轻声道一句:“德妃娘娘金安!”
“昭郡王别来无恙!”江若紫眸中似水,微微闪过不易察觉的欣喜,柔声说道:“听闻昭郡王沉冤得雪,实乃社稷之福!”
“谢德妃娘娘关怀,皇上仁德厚爱,给了本王一次机会,理应自省吾身,为国效命!”南宫芷答的清淡,微微抬头一笑:“小王先行告退!”
江若紫对上他的笑容,一时竟有些痴了,直到南宫芷离开许久,她才幽幽轻叹一声,踏进了永安殿。
心底缱绻三生,终究陌路,痴痴一句,只为等待下次的相逢。
玉麟宫,昔日的风光浮华化做一地萧瑟,殿前那株紫玉兰孤零零的开着,地上落蕊残香竟无人打扫。
眼看檐下挂着的风灯上都蒙着厚厚一层浮尘,可见这里连宫闱局都不太用心来侍奉了。
文芊芊从殿内踏出来时,神情似有恍惚,似乎冷清了这么久,人变得有些麻木,跪下许久,才轻轻说了句:“贵妃娘娘万福!”
那双美目依旧,里面的光采却消失不见,兰猗轻轻上前亲自扶她起来,她抬头望了一眼,神情复杂,就连她自己都以为早就被人遗忘在这皇城里了。
“晴红!”兰猗淡淡叫了一声:“宫闱局做事越发的怠慢了,你且叫他们自己来看看这玉麟宫成什么样子了?马上带着这里的掌事女官一同去走一趟,文才人这里的用度若有不尽人意的,传本宫的意思,尽数从凤栖阁的用度里拿来补上!”
“多谢贵妃娘娘恩典!”玉麟宫的掌事女官宝燕忙不迭的跪下谢恩,曾经不可一世的文芊芊落到如此境地,没想到曾经被她轻慢过的那位帝姬,如今的兰贵妃居然会亲自移步玉麟宫。
“这宫里的陈设倒还过得去,就是缺了些人来打扫!”兰猗在正殿里坐下,文芊芊咬着嘴唇迟疑了半晌,突然膝盖一弯,刚要在兰猗面前跪下,却被她伸手扶住。
“文才人!这是何意?”兰猗语气中似有不快,说的淡慢:“本宫如今执掌后宫杂事,这玉麟宫里伺候的不尽人意,自然是要来过问,并非端着贵妃的排场前来炫耀,就算以前与妹妹有什么误会,但如今大家后宫姐妹,只求能为皇上分忧,并无什么私怨,你可是想多了?”
“娘娘看到的不过是玉麟宫里的寂寞,又怎及得上我心里的冷清,原来在你得意的时候,身边围绕着那么多的人,却并且都是真心,而当你落魄时,才发现当初亲亲热热叫着你姐姐的人,此时却唯恐避之不及,这宫里锦上添花的事情,人人都会做,可落井下石的事情,竟也是一样的!”
文芊芊穿着旧年的秋香色襦裙,发上一枝白玉簪子,素面无妆,神情落寞,比起往日里明艳照人,气势凌人的那个文昭仪来,眼前的文才人反倒多了几分返璞归真的清纯。
兰猗明白这种感觉,人常常会在彻底绝望的时候才会幡然醒悟,只有心彻底的死一回,才能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了想要的东西而不得不放下什么,坐看云起,破茧成蝶。
“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本宫一直怕妹妹心里存着怨气,但今日看来,妹妹总算看懂了何为后宫暗涌,有时候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取舍!”兰猗瞥了一眼文芊芊,淡淡道:“这宫里人人为的都是皇上的恩宠,想要安身立命,只有将心托付给皇上,才有出路,你若是还在心里记恨着本宫,本宫也无话可说!”
文芊芊眼圈儿一红,半阙清泪落下,说的动容:“起初我一心想与娘娘争宠,也算是我挑衅在先,吃了亏自当无话可说;直到那日娘娘摔下揽翠阁的长廊,只为扑出去救陆贵嫔时,我才明白到底是谁在陷害我,如今朱才人晋了婕妤,是非不过明摆在那里。”
“这些日子,宫里的动荡也算不小,本宫几番浮沉,今日幸得皇上照拂,妹妹此时的心境,与本宫当日在未名宫时所想,又何尝不是一样?”兰猗似是幽幽长叹一声,垂眸望着地下。
“妹妹禁足良久,却也听闻近来变故,娘娘被人下毒,几乎命丧未名宫,旁人说什么不过是闲话,当初我就觉得江若紫心机颇深,若说她没有牵涉其中,我却是死都不信!”文芊芊嘴角微微撇了撇,昔日那份骄纵之气浮上几分来,兰猗看在眼里。
“德妃如今深得皇上器重,本宫与她不和之事,这宫里也人尽皆知,所以不妨直说,妹妹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重得圣宠?”兰猗眼中微微一闪,文芊芊神色黯了黯,幽幽说道:“姐姐可知道,那****在永安殿前跪了一天一夜,回来后足足一个多月不能下床行走,但腿伤终究是好了,可是心上的伤怕是不能痊愈了,皇上对姐姐用情越深,对别人,也就越凉薄!”
“这般的话不可再在人前提起!”兰猗不动声色的握住了文芊芊的手,轻声说道:“这宫里人人都自求护得自己周全,可是如今大皇子南宫曦谋反被诛,牵涉到陆淑妃,后宫里早就颜面无存了,前朝那边听闻你父亲乃是右仆射,尚书省左仆射乃是弘郡王旧部,现下受了牵连,如今你若是一蹶不振,你父亲那边自然也会被人排挤,可若是你打起精神来,本宫可以替你父亲在昭郡王面前说个情,在朝堂上举荐你父亲执掌尚书省,皇上一来念着旧情,二来总是要顾着前朝的面子,自然不会苛待于你的!”
文芊芊心头一震,常说哀莫大过于心死,她从荣宠的云端跌下,竟一时忘了身上还背负着家族的前程。
只见她当即毫不犹豫的跪下,拉着兰猗的手说道:“当日是我有眼无珠,贵妃娘娘宽宏大量,芊芊只求得娘娘照拂,不敢妄求圣宠,只求为娘娘所用,一心替娘娘分忧!”
“妹妹这么说便见外了!”兰猗面上笑得清淡,拉了文芊芊起来,悠悠说道:“如今皇上又没禁妹妹的足,有空便多来凤栖阁走动,皇上时常会过来,妹妹记得打扮的刻意清淡些便是,本宫自会替你安排!”
千干万蕊,不叶而花,当其盛时,可称玉树!
兰猗走出玉麟宫的时候,淡淡扫了一眼那棵紫玉兰,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花开花落,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熬得过下一个寒暑交替。
乐正阳走进凤栖阁时,晴红微微行礼:“参见提点大人!”
“娘娘近几日可有不适?”乐正阳神情严肃,倒有几分执掌太医院的威严。
“奴婢隐隐觉得娘娘似乎睡得不实,而且时有气急,但她不喜寝殿里留着人,在门外偶尔可以听到她干咳的声音!”晴红小心翼翼的答道,如今乐正阳乃是太医院的提点,掌管着整个太医院,却仍亲自替兰贵妃诊脉,她倒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去端盆清水来,里面加些白檀片。”乐正阳淡淡吩咐一句,径直进了内殿。
兰猗半躺在榻上,脸色有些微微苍白,见乐正阳进来,不由直起身子来,抬头瞥了一眼,见他身后并没有旁人跟进来,才又缓缓靠在了榻上。
“这段时间一直出去走动,可是觉得有些气喘?”乐正阳见她这付样子,又生气又心痛,却仍是低低压着声调,轻轻问了一句。
“我胸口疼得厉害!”兰猗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闻着枷蓝香总有种想吐的感觉!”
“你的心脉一向不稳,若是有了其它病症,一时都难以诊断,枷蓝香的方子我一直没有变过,怎么会有不适的感觉呢?”乐正阳轻轻将丝帕覆在她腕上,又道:“点着枷蓝香的时候,可曾觉得饮食中有什么东西让你觉得不舒服的?”
“枷蓝香里奇楠香气浓郁,我又一向喜欢饮食清淡,倒没什么不舒服的,相反,若论胸中舒畅的,从前喝过几回珠兰花茶,感觉倒似是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兰猗说的随意,乐正阳却突然眼中一凛,她腕上传来的脉象似乎让人有些不敢相信,良久,抬头缓缓望着她,轻声道:“珠兰花茶里加了麝香和红花,久服会令人不孕,但你所中之毒伤及心脉,而麝香与红花却是活血之物,两者相冲,你才会觉得胸中一时舒畅!”
“哦?”兰猗浅浅一笑,似是玩笑般说道:“皇上赐的果然是好东西,要不然我去讨些来喝,兴许这毒能解呢?”
“微臣觉得,娘娘此时说这话,却是有些晚了,若是早知道,微臣宁可让娘娘多喝此茶!”乐正阳突然眼中浮起寒意,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乐太医,有话不妨直说,我自知天命,无须你来安抚我!”兰猗心底一颤,最近突然感觉身体有异,看来老天爷终是没有给她太多时间,大限之日转眼即到。
乐正阳长叹一声,抬头望着兰猗,幽幽说道:“你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