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而又苍白的手,将酒杯拿在手中,轻轻的晃着,目光注视着杯子里的摇晃的酒。
“摇光……”身后的人再一次唤他,名唤摇光的男子却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起身就要离开。
身后站着的人是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神,明华神君!但是却被男子这般的忽视,即使是这样的忽视,明华神君也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或许神的宽容本就比常人想象中的大些。
“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有些低声下气,浑然不似神君的威严。银白的双眉皱着,神,也会皱眉么。
“呵呵呵……”摇光轻笑,声如佩环,却带着讥讽,“您是至高无上的神,您又何必有求于我呢?我不过是个替凡人排解无聊的梦境的人罢了。”
“还在因为那件事怪我……”
“摇光不过小小梦神,不敢怪罪神君,神君若是没事,摇光先行一步了。”男子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银白的长发,飘扬在空中,撒下万千光华。
明华神君叹了口气,“我来,是想告诉你,不久之后,我将消失在这片世界上,不论是寅界,丑界,还是人界,然而我已经做了万年的神,也有些累了,没有什么遗憾,但是唯一一件事情,我始终放不下。”
摇光停下了脚步,明华神君就要消失?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至高无上的神么,他不是有永生的命么,又怎么会消失……
摇光咬牙,隐忍道:“你是神君,万古的神,三界永远的光明,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明华神君却摇了摇头,“黑暗统治的世界是没有光明的,而那永无边际的黑暗就要来临。”
“幽暗之王,明明已经被消灭了!”
“摇光,何必自欺欺人呢,你是知道的,幽暗之王是不可能消灭的,就如同这三界的黑暗一样,只有一处有着黑暗,他就能永生的存在。自从虚无之境中,我与他衍生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他是永生的存在。”
“她用生命换来的难道就只有三界这五百年的偷安么!”摇光握紧了双拳,那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她没有死,你是知道的,不是么?”明华神君向他走进了一步。
摇光错愕,他难道知道了?
似乎看透了摇光的惊讶,明华神君微微一笑,说:“她每一世的轮回,你都陪在她的身边,我自然是知道的,然而这一世,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你的陪伴,而是你对于她的保护,她是这三界最后的光明,你能做到么?”
“一千年前,我从不知道何为活着,是她让我看到生命的存在意义,而我,自那日起,才算是真正的活着,我生而为她,死……亦为她!”
“摇光,我知道你会用生命去保护她。然而还有一事,我虽然为神,却无法看到三界的未来,我不知道它会走向永无边际的黑暗,还是永不熄灭的光明,摇光,答应我,如果三界要进入黑暗,请在那之前,给三界的众生最后一个美梦,不要让他们绝望。”
“那么你呢?”
“我……或许也会得到一个美梦。”明华神君语毕,已经消失了。
摇光望着虚无的世界,想起一个清瘦的身影,他向着寅界的尽头走去。
寅界的尽头是一棵樱花树,白色的花瓣几乎融入这个纯白的世界,但是它终究还有些自己的轮廓,不至于淹没了。
繁花轻扬,飘忽在空中,落地纯白,仿佛将那一段记忆埋葬。
一千年前,曾有个女子在这万千的落英之中起舞,流风回雪,光华倾城,他入了迷,问她,那舞叫什么,她说,你觉得叫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说,叫流年轻梦。
她问他叫什么,他却摇了摇头,他没有名字。
那女子嫣然一笑,那你给我的舞起了名字,那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摇光好不好?
他很喜欢,但是他还是要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流年轻梦细摇光啊。
然而如今他却悔恨,悔恨当时那舞的名字叫流年轻梦,流年而过,只余清梦一场而那舞的主人早已不在。
“摇光,你又来了?”樱花树枝上坐着一名女子,那是寅界的守护神,樱神。
“我要走了。”
女子俏皮的嘟起小嘴,说道:“我知道,你每次来都是要下人界。”
“谢谢你,替我隐瞒着。”摇光望着树上的女子,道谢。五百年他偷偷下凡,她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告发,他们之间更像是秘密者和保密者。
“不谢,我也只是为了自己。”不然又如何能时时见到你呢,樱神内心叹息。
“再见。”
“等等……”
摇光回头,疑惑。
那女子风中身姿起扬,落地,秀手扬起,为摇光轻轻拈下一枚花瓣,那白色的花瓣。然后转身回到了树上,她在这棵树上呆了不知道多少的岁月,自从有了寅界,她便存在着,一直到现在,她已经数不清日子,但是她却记得清这五百年,五百年里的每一个日子,因为五百年前她第一次看到了摇光,那个在她的树下哭泣的男子。
摇光怔住了,没有意识到女子会做出这番动作,好一会儿才说道:“下一次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会在这里么?”
“当然,不过下一次,你要给我带些更好玩的,那个拨浪鼓我已经玩腻啦。”
摇光点头,“好。”他总不会拂了朋友的意。
“还有……”
“什么?”
“别老皱着眉头。”
“我没注意到。”
“我注意到了,你每次想她的时候,都会皱眉。”
“是么?”
“还有你梦到她的时候。”
“我是梦神,如何会做梦。”
那女子淡淡一笑,“或许你已经学会了,或许你自己知道,但是却不愿意想起那梦。”
摇光无奈轻笑,“一千年前,我给每一个人世间的人布置这睡梦的旅程,有美丽的,有罪恶的,但我始终不理解人为什么一定要做梦。但是在五百年前我竟然学会了做梦,而梦里都是她,也终于明了,梦,原来可以是对某个人的思念。”
那女子忽而打断了摇光的话,丢过来一把青伞,那伞上缀着些樱花,“昆仑山下雨了。”语毕,便消失了。
摇光接住,看着接在手里的伞,嘴唇轻启,但是声音却细不可闻,“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