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依站直了,抬起头盯了他几秒,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你去哪儿?”余浩想拦又不是,只好跟在后面出了卧室。
“回家。”乔依站在厅里四顾,看见沙发上自己的白色羽绒服和手袋,回头问道,“我的裙子呢?”身上的Kappa(卡帕)粉色运动套装显然是新的,面料顺滑舒适,竟然还很合身,但却让她浑身不舒服。
“你吐脏了,还没洗。”
“放在哪儿了?”乔依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余浩立刻拦住她,“不在那儿,我扔了,被我撕坏了。”
乔依定住脚步,忽然哧地一笑,“余浩,你可真野蛮。”
余浩很窘地站着,像个在老师面前认错的学生,吭哧着说:“我再给你买。”
乔依瞥见鞋柜前一对崭新的三叶草运动鞋,上面还放了双没拆封的袜子,有点儿哭笑不得,“我的靴子呢?也坏了?”
“路上掉了一只,干脆另一只也扔了。”余浩闷声道。
乔依点点头,“很好。谢谢,都是名牌呢。”说着走过去穿鞋。码数果然也刚好合适。
“乔依——”余浩欲言又止。
“别,什么也别说。”乔依拎起羽绒服穿上,头也不抬地道,“我们最好都尽快忘了这件事。”
余浩猛地拉住她,急切却坚定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乔依!”
“你说什么呢?”乔依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余浩,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好不好?”
“可你是我唯一的女人!”余浩的声音低沉下去,手上的力道却加大了,眼中似有火苗在燃烧。
乔依睁大着眼睛看着他,用力眨了眨,然后轻声笑了笑,语气中半分讥诮半分调侃,“原来,你是要我对你负责?”
余浩一怔之间,乔依已经开了门出去。
两人一路下楼,乔依扭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送你回去。”
乔依瞥了眼他包着纱布的右手,“你这样还能开车?你的手怎么了?”
“谢谢关心,被你咬的。你不记得了?”
“我?”乔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被啤酒瓶划的。”余浩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闷很无聊?”
“你是在证明你也会开玩笑吗?”乔依瞥他一眼,“你的确很闷很无聊!”说完又快步向前走去。
“豆豆是乔尔的孩子,她是因为产后并发症去世的。”余浩跟在后面喊。
乔依猛然顿住脚步,“你真的去查了?”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那个和我一起在欢乐谷坐云霄飞车的女孩,不是她。”余浩走上前,在她背后沉声道,“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乔依全身僵硬,胸口起伏了几下,轻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回家。”
余浩一把拽住她,瞳色墨黑,深邃而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劈开她重重包裹的外壳,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我不知道当初你们姐妹两个是为什么互换了身份,后来又是怎么换了回来;或者你根本就是乔尔,不是乔依。但那些都没关系,我只知道,你还在,你就在我眼前,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乔依招架不住他的目光,垂下了头,咬了下嘴唇,又扬起脸。灯光映在她眼中,碎成一片一片的浮冰,“我借的是高利贷,你的钱都不够还,我只好躲起来。后来妈妈和妹妹都得病走了,还留下个病孩子,债越欠越多,我是真还不起……”
“我不要你还!”余浩打断她,坚定地抬起手,握住她的双肩,“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有我在,你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乔依怔了怔,忽然就笑了,用力拨开肩上他的手,脸上现出一副自嘲和无赖的表情,挑起唇角,“没用的,余浩,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就别再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了。当初我就是骗你、利用你而已。以前欠你的债,我还不起;现在又白睡了你,还不想负责。你要么把我抓进局子里去,要么放我回家。”
“呀,乔依,你都失踪二十四小时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啦!”苏东月笑嘻嘻地打开门,却愣住了。
乔依还是乔依,只是背后站着的不是林沐阳,而是余浩。而且这两个人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古怪。
苏东月还来不及同余浩打招呼,乔依已经跨了进来,反手把门带上,嘭的一声,吓了苏东月一跳,直担心余队长的鼻子是否还健在。
“怎么了这是?”苏东月嘟囔着。
乔依不答,换了鞋,脱下羽绒服,就向洗手间走去。
“咦,新鞋?三叶草?呀,卡帕,看着像正版啊!”苏东月追着乔依问,“你生日礼物啊?谁送的?余队长还是小林子?”
“求你别问了!”乔依进了洗手间。
苏东月听见流水声,拍了拍门,“热水器坏了啊,我刚打了电话,他们明天来修。”
乔依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脱衣服。手腕、脚踝、身上,都有几块青紫,像是掐的、磕的,野蛮人!乔依愤愤然。
而且居然里面的内衣都是新的,黛安芬无痕系列,蕾丝魅惑,价钱起码五百元往上啊,关键是,码数和罩杯非常合适。乔依心里发窘,不由得黑了脸,狠狠地一把扯下来。
粉红色的运动裤上有一块暗色的痕迹,乔依皱了皱眉。虽然知道很多人的第一次都会出血,可会这么多吗?多得像是大姨妈来了。
她想算算日子,可居然自己也记不清了,顿时想去撞墙。太尴尬了!这,这,到底是之前,还是之后的事?也就是说,她跟余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还是没发生什么?他也醉了,所以他到底是清楚呢,还是不清楚呢?不过不管怎么样,是他先醒过来的,自己这从里到外换的衣服……
淋浴头洒下的水果然没有一点儿温度。乔依咬了咬牙,一闭眼,站到下面。冰凉的水柱激得她一哆嗦。
苏东月在外面拍门,“乔依,你疯了啊!腊月天洗冷水澡,不怕得肺炎啊?”
天已经全黑了,凛冽的北风从打开的车窗里灌进来,余浩却仿佛没有知觉般,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二楼那扇窗。
那是乔依的卧室。
——你不肯说,那我就不问。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走。我有足够的耐心,守护你,一辈子。
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嘟嘟两声后接通,沉声道:“老邢,我是余浩。她醒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还是那个意思,证据已经足够,而且又有林子的证词,没必要再找她做笔录了。我不想告诉她。”
“我正想找你呢。”邢振宇一贯沙哑的声音传来,“那几个小子招了,但他们只认下药栽赃,不承认把人给办了。说是药下去没多久,就连吐带抽,上下出血,把他们也给吓坏了,以为要出人命了。然后你们就到了……”
余浩听得一脸的黑线。这叫什么事?那个医生……好吧,似乎医生也没明说,谁让他满口的医学术语,只说什么血小板低引起几处黏膜出血?但当时那情景,任谁看见都会想岔了。
邢振宇仍然说道:“你放心,一切得按流程办,但我会尽量控制到最少的人知道。”
余浩谢过邢振宇,挂了电话。想想又打给孟哲,不好明说,含糊地把意思讲了。
孟哲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也不多说,只嘿嘿一笑,邀功请赏道:“我买的那些衣服鞋子还合适吧?”
余浩哼了一声,黑了脸。
“给她穿上了吗?我估计你没那个胆子,多半找的你们楼里的清洁大妈吧?”孟哲难得有机会嘲笑一下余浩,正说得起劲,那边已经咔嗒一声挂了电话。
余浩又抬头看向那扇窗,忽地勾了勾嘴角,眉毛舒展开来。
既然认了,就认了吧。她是他的女人,这样,挺好。
乔依洗完澡,缩进被子里想睡一会儿,可一闭上眼,无数的场景便像快速倒带一样,挡也挡不住地纷至沓来,那张秀美的脸庞,仿佛是镜子中的自己,那失了血色的樱唇微微翕动着,轻轻呼唤:姐姐……
乔依,乔一;乔尔,乔二。她们是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却又不太一样。
乔依聪慧活泼,开朗大方,有着闪亮的眼睛,乌黑的长发;乔尔温柔娇羞,苍白美丽,楚楚动人。
乔依学习成绩很好,体育也很棒,又乐于助人,年年都被评为三好学生;乔尔因为身体不好,每次体育课,都是坐在操场边上,看着姐姐跑在第一个。
乔尔因为生病,缺了很多课。爸爸找来单位司机的儿子,重点中学的高才生家熙哥哥,给她补习功课。
家熙哥哥长她们三届,是个长相斯文、气质清冷的俊秀少年,对乔尔的学习却要求很严格,还会板起脸来,像老师一样训她。
一向被宠惯的乔尔受不了,开始联合姐姐,调皮地互相扮作对方,戏弄得家熙哥哥哭笑不得。
可是后来,她们都喜欢上了家熙哥哥……
家熙哥哥去外地上大学了。姐妹俩都上了家熙哥哥读过的那所高中。重点中学的重点班,就坐在同一间教室,坐在可能是家熙哥哥曾经坐过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