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邺一觉醒来,眼睛虽有些干涩,但也有了些精神。侧目看看窗口,日已西斜,刘邺料想黄昏将至,差不多该打道回府。
刘邺见夏馨儿捧着木托上的饭菜,随口一问:“到什么时辰?”
“刚过未时,离日暮还有些时候,夫君再睡一会?”
刘邺一笑,摇摇头,春日里昼短夜长,过了未时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天黑。
“陪娘子回娘家,却睡了一天,怠慢了娘子的家人,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刘邺拉着夏馨儿的手,令夏馨儿反而有些局促,夏馨儿在自己家里,就仿佛随时会被人看到。
夏馨儿脸红道:“妾身早年丧母,家中只有老父一人,说是回娘家,不过是回来看看闺中姐妹,邻里街坊。夫君睡了一天,不如先就些平常的饭食解饿。妾身这就端过来。”
虽然是下午临近黄昏,饭菜却是热气腾腾,刘邺料想是夏馨儿为他热过,因为不知何时他会醒,饭菜必定是热了多次,念及此,心中不免有些歉意。
下了床,刘邺拿起碗筷快速扒拉几口饭菜,而夏馨儿则在收拾一些细软。刘邺发现房间里多了两个箱子,便问了一句,夏馨儿笑道:“都是妾身的衣物和嫁妆,一并带过门。”
嫁妆是女家为出嫁女儿必备之物。帮补家用,又或者是被丈夫休了赶出门,娘家散了,总要有着落。或多或寡,日后便当女子傍身,也有夫家娶妻,娶个丑女就是为了得到丰厚的陪嫁嫁妆。刘邺很想打开箱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但他知道尊重隐私,没去看。
刘邺吃完饭,夏馨儿依旧在收拾,刘邺自己收好碗筷,到后院,便见夏东宁正在后院凉亭里看书,就好像刻意在等他出来。
“岳父。”刘邺在石凳上坐下,随便拿起石桌上的书看了看,都是些古籍,营养很大但不易吸收那种。刘邺翻了几页,密密麻麻全是字,便觉无趣。
“子建,你现在也成家立室了,以后,可有想好往哪方面发展?”
刘邺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
夏东宁叹息一声,道:“子建若是想走经商之路,帮刘家振兴门楣,当我今日没提。若然你还想才尽其用,不妨考虑过来,到我这小小书院里当个教书先生……”
刘邺能听出来,夏东宁话只说了半句,后面应该还有些内容。
刘邺推辞道:“岳父好意,小婿心领了。不过我想再平复些日子,以后再考虑出路的问题。”
夏东宁点点头,没再勉强,道:“老朽跟南湖郡王府有些关系,日后若是子建你想出人头地,老朽也可举荐你做南湖郡王府门客。”
刘邺心想,这才是夏东宁说这番话的主要目的,让他当个教书先生为假,不想让女婿一辈子当个满身铜臭的商贾是真。刘邺没见怪,毕竟这年头的读书人都很清高,而且夏东宁曾在朝中为官,说是淡薄,却也有些文官的傲骨和成见。
刘邺和夏东宁闲聊一会,夏馨儿那边也收拾完,准备上路。不过临走,却又犯了难,两个大箱子,虽然不是太沉,不过两个人才能搬起一个,想运回刘府有些麻烦。
夏东宁看着两个箱子,犯愁道:“还是我有欠周虑,书院周围尽是狭路,马车行走不便,应该请个力夫过来,担过去。”
匆忙找了力夫,挑了担子,随着刘邺和夏馨儿一同回刘府。到刘家门前,却见闹哄哄一片,大白的绸子仍旧挂着,不过却多了很多围观看热闹的人,而刘家里,也有些老少妇孺搬着家具出来,似乎要搬家。
刘邺上去一问,才知道是分家了。
“是三老爷和四老爷,今天白天过来,跟大少爷商量了分家的事。这火急火燎的,也没来得及去通知三少爷您。”年老体迈的李管家上来,跟刘邺解释了两句,略显无奈。
刘邺不禁苦笑,这才出去一天工夫,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分家,那是不是把他那一份也分出来了?
刘邺紧忙与夏馨儿进了家门,到正堂里,并不见刘子越的身影,只见大嫂刘徐氏跪在牌位前,边烧纸边唉声叹气。见到刘邺,刘徐氏起身迎过来,把事情始末大致说了。
刘邺的三叔刘定辉和四叔刘定禹,还是没等到老爷子下葬,便匆忙回来说了分家的事。两个叔叔开的条件并不苛刻,除了田产四房平分之外,对于商铺,他们也只要了一些边缘产业,诸如粮行和布庄,而把茶行留给了刘子越。
“三弟,大父留下的田产,分作四份,这是你的一份。”
刘徐氏拿出大叠的纸,交到刘邺手上,除了田契和地契,还有些佃户的租约。
这年头的商贾,不管生意做的如何,总会收地买地,生意是“末”,土地为“本”。主张“以末致财,用本守之”。否则便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被认为不智。
刘成姚过世,为子孙留下一千四百多亩土地,除了分给旁系堂叔辈的一百多亩,其余一千三百亩土地,以房划分为四份,到刘邺手上有三百多亩。
刘邺看了看,给他的地,都是熟田有人耕种,说明刘徐氏在分家产上,并未刻薄亏待于他。这些田地都有现成的佃户耕种,按年交租,到年限期满,或续约,或另找佃户也不难。以后不用动手,也不至饿死。三百亩土地,按照现下一亩熟田六到十贯钱的价格,光是田地一项,刘邺就等于是分到了两千多两白银。
刘徐氏继续说道:“三弟以后在茶行帮忙,每月从柜上支些银子,当是帮补家用。茶行是大父的心血……不能分……”
刘邺点头,看起来,刘徐氏还是很精明的,知道把生意分了,以后刘家茶行分成四份,生意也就黄了。好在两个叔叔只是回来分了田产,拿了布庄和粮行,取了外面几间房屋搬了出去,压根没提分茶庄的事。这让刘徐氏感觉到,家业算是保住了,因而也在庆幸中。
但刘邺却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刘定辉和刘定禹兄弟二人迫不及待分家,举家搬走,是要撇清跟刘家的关系。之前茶行发生那么多事,又是被北方客商骗,又是茶叶发霉,现在内有冬茶出不去,春茶收不上来,外有债主临门,可说是内忧外困。
刘邺心想:“两个叔叔很快会出招,光靠兄嫂二人,未必会招架的住。刘家的茶行,怕是早晚要落回到两个叔叔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