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偌大的兰府,安静的连跟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偶尔有一队队巡夜的家丁交叉走过,很快便又恢复了寂静。
就在巡夜家丁走过不久,从石头后面窜出一个黑影,看身形,是个女子,她此时鬼鬼祟祟的走着,走几步,回头看一眼,发现没人跟着,才嘘口气,然后继续前行,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冬梅,你怎么来了,有没有被人发现?”
“放心吧,没有。”
“什么事?七夫人那里发现了什么?”
“等夫人起床后,你转告下,七夫人发现了夫人的秘密,还准备将秘密告诉大人,你让夫人拿个主意。”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别叫人发现了。”
“嗯。”
次日。
瑾心起床,伸了个懒腰,然后在床上怔楞着,宫宴?君父?七娘?件件都是头疼的事儿,秋韵打了热水过来,给她净了脸,手,穿上一件水粉的对襟小袄,道:“七小姐可能长个儿了,看,袖子短了。”秋韵道。
瑾心低头一看,可不是么,那水粉小袄短了一小截,对着秋韵道:“昨日大娘赏了些布料棉絮,等今日个送来,便叫绣娘来做衣裳。”
“奴婢知道了。”
来到前院的院落,今日个仆婢们都在这里侯着刘氏,瑾心对夏红道:“夏姐姐,娘亲这几日不是身子不适,怎么今日个去大娘那晨请了?”
“可不是么,七小姐,夫人身子不适,早上四夫人派了丫环来催,道是再不去,就坏了规矩,夫人没法子,只好去了。”
“规矩重要,还是人重要呀。”瑾心嘟嘴,粉妆玉琢的样子,甚是讨人喜欢,几个仆婢们笑了起来,夏红呵斥道:“都笑什么,没规矩的。”笑声嘎止。
不一会儿,刘氏回来,人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下轿时,还险些跌倒。
“娘亲(夫人)早”瑾心与仆婢们一起请安,夏红上前搀扶着刘氏,暗道:“夫人,没事吧?”
刘氏的笑容有些凄凉,看到瑾心,又打起精神,对着瑾心道:“心儿。”
瑾心走到刘氏身边,甜甜的笑:“娘亲。”
“心儿真漂亮,要是我亲生的,就好了。”刘氏说道,眼神略有遗憾。
“娘亲,养母大过天,往后,您就是我的亲娘啊。”瑾心抬头,认真的说道。
“心儿真是懂事的孩子,不愧了母女一场。”刘氏凄凉的笑。
“娘亲”瑾心的叫声里有些担心,刘氏现在的样子,与聂氏走前一模一样,瑾心集中意念,想在她身上看出未来,模糊间闪过几幅画面,刘氏在凤凰居的三角石潭前,伤心的流着眼泪。
瑾心以为她是挨了大夫人的训。
“娘亲没事。”刘氏蹲下,对着瑾心笑道:“心儿快去用早膳吧,用完早膳还要写字,心儿要答应娘亲,将字练好,好不好?”
“好的,娘亲。”
刘氏点头,然后起身,在夏红的搀扶下,进了里院。
看着刘氏的背影,瑾心忽然觉得不安,一如最后一次见到聂氏一般,她在后面叫:“娘亲?”
刘氏回过头,道:“快用膳吧。”
刘氏走后,瑾心坐到前院的桌上,心神不宁,眼皮眺个不停,这半年的相处,她心中早默认了刘氏是她的娘亲,虽然刚入静心居时,刘氏有些嚣张跋扈,对她也尖酸刻薄,但是后来慢慢的,她发现,刘氏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否则不会在四夫人责骂秋韵之时,拦着自己不去冲撞了四夫人,勉得自己也受累罚;否则不会在自己去祭聂氏的时候,偷偷的给她塞了纸钱烧给聂氏;表面看上去,刘氏浑身是刺,实际内里很是软弱,她不过是用那表面的刺,在保护着自己而已。
百转千回,也只不过一瞬。秋韵端上早膳,道:“七小姐,夫人今天,好像怪怪的,与平时不同。”
“你也发现了?”
秋韵点头,瑾心更加不安了。
用完早膳,秋韵拾了桌案,研好墨,铺平纸,让瑾心练字。瑾心握着笔发呆,半天,没写出一个字。
这一日,到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只是夏红好几次出来,见到瑾心,欲言又止的样子,瑾心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
晚上,瑾心做了一梦。自己在苍茫里行走,找不到出口,不见来时的路,更不见去路,有小孩嬉笑的声音传来,她循着声音找过去,见有团小小的身影跑了开去,她追上前,那小孩便躲到了玫瑰花后面,瑾心伸手去摸,指尖却碰到了玫瑰的刺,钻心的疼痛,鲜血流了出来,惊醒。
天已朦朦亮。
门“吱呀”一声,被谁推开,瑾心吓了一跳,用稚嫩的童音问道:“谁?”
“七小姐,是我,秋韵。”秋韵摸到火折子,点上蜡烛道:“小姐,莫不是做了噩梦了,一头汗。”
“是啊。”
“小姐莫怕。天已亮了。”秋韵说完,转身用热水烫了纱帕过来为瑾心净脸,惊道:“小姐,你的手?”
瑾心低头一看,她在梦中被玫瑰花刺戳中的指尖上,有着鲜红的血印。
“这?小姐,你怎么流血了?”
“没事,许是刚才不小心,碰到了哪里。”瑾心安慰秋韵,秋韵点点头,刚平静下来,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七夫人!”
是夏红的声音,瑾心和秋韵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丝不安,秋韵加快动作,给她穿好衣服,二人来到后院时,这里已经围满了仆婢们。
“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听说一直让头疼闹的,实在疼的没法子,就喝了药,寻了短见。”
“哎呀,这往后,静心居可怎么办哪?”
仆婢们的议论声让瑾心听得后怕,如芒刺在背,她总感觉,在她身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随时准备掐死她!
“娘亲!”瑾心悲伤的大喊了声,仆婢们让出条道,让她走进去,夏红见瑾心过来,眼中很是凄凉,没了往日的骄傲,刘氏躺在她的怀中,身穿着那件牡丹红绸缎袄,已没了气息,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碗与残汁。
“娘亲!”瑾心扑到刘氏的身上,如同当初扑到了聂氏的身上!
冰冷。彻骨的冰冷。
“四夫人,到。”一个家仆刻意拉长的声音,禀告着四夫人的到来,许氏打扮的明艳动人,织金的喜凤对襟开的嫩黄袄子,下穿同色的罗裙,头上斜插着的珠簪上,吊着一颗硕大明晃的大珍珠,将她的华贵的气质很好的衬托了出来,和眼下消瘦的如同一把干柴,因常年生活在压抑郁闷中的刘氏,过早干瘪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每次出场,排场都很大,跟在她身后,依然是桂嬷嬷,以及身穿各色衣裳的丫环家丁们。
“怎么回事,快过年了,怎么又出这么晦气的事儿?”刘氏的死,在许氏的眼中,稀松平常,甚至于还嫌弃她死的不是时候。
“四娘。”瑾心哀求道:“求四娘好好安葬七娘吧!”说完,对着许氏磕了三个响头。
“赵二、赵三夫人来了。”后面不知是谁通报了声,身后便见两位夫人走了过来,面上的神情,一个悲伤,一个惊恐,赵三夫人道:“四姐,这,这,七妹她是自己想不开吗?”
三夫人这么一说,仆婢们又小声议论起来,有的说是她杀,有的说是自杀,许氏眉头微皱,气势凌厉道:“都给我住嘴!”
被她这么一斥,没人再敢说话。
“夏红,你怎么伺候夫人的?”许氏声色俱厉,然而夏红却相当平静,她淡淡道:“奴婢失责,愿听罚。”
“甚好。”许氏冷哼一声,对着桂嬷嬷道:“先派人将夏红关了柴房,饿得两日再说。”
“是,夫人。”桂嬷嬷得了令,叫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将夏红带了下去。
“心儿。”许氏眯眼,暗想她怎么这么不吉利,在哪,哪死人,眼下估摸着也没人愿收留,可毕竟还是个孩子,总要有大人照看才行,正想说什么,又听得下人高声通报:“大夫人到!”
许氏几可不见的皱眉,这府中的事务,大夫人从不过问,今日倒怎么出现了,这不是给她难堪吗?难道这点小事,她还处理不了?心中虽不悦,面上却不敢,弯腰低眉,对着手捻佛珠,气势比她更华贵的萧氏道:“姐姐,劳您费心了。”
萧氏刚到院子里,后面几个家丁便抬上一张垫着虎皮的红木椅给萧氏坐下,林嬷嬷将暖炉放到萧氏手中,听得许氏这么说,她也不说话,将许氏干晾着,许氏噎着气,出不去,下不来。
等仆婢们伺候玩,许氏才睁开细长的丹凤眼,由于年龄的关系,她眉梢眼角稍带耷拉,让她看上去,有种美人迟暮的感觉,还像没有睡醒的样子,但那种大当家的气势,以及与身俱来的高贵,是在场的人所无法企及的。
“大过年的,怎么出了这事?”萧氏开口,接的不是许氏的话,许氏一呛,接道:“妾身也是刚听得消息,才来得及过来。”
“嗯。”萧氏闭上眼睛道:“今日个是祭灶神的日子,偏刘氏死在了今天,冲撞了灶神,你处理你的,处理完了,我在这里念些经轮,好去了她的罪孽。”
“是,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