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末儿哪里看不出识香是假作生气,便嘿嘿一笑,应道:“那我不是怕你生气嘛。”
识香便只瞪了她一眼,不说话。
荞末儿便一脸讨好的看着她道:“你就别假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么。我要是不借苗,桂花婶子家里就不好过了,这种要生要死的大事儿,你这么好心,定然不会真那么苛刻的。”
识香被她那伏低做小的样儿惹得笑了出来,啐道:“话都让你说完了,还指望我说什么?”
荞末儿便一个眉眼儿飞给识香:“就指着你说这么句话给人家安心呢。”
然后,便对着小容潭边的村中妇人灿烂一笑,道:“也给大家伙儿安安心。”
村里水潭边的妇人便都给荞末儿惹得笑了出来,一群人自然知道荞末儿也是好心,但荞末儿平素里在村里是乐呵惯了的,水潭边的妇人内敛点儿的,便只是笑,外向点儿的,便都打趣荞末儿,那话里尽是取笑荞末儿,感激的反而没有几个。
倒是村人待识香的态度,都比之前要亲近了许多。
昨儿识香对着王桂花说了那些话,众人虽然知道识香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但是这样儿人愿意将那些牡丹的事儿一一讲给大家听,可见也是个好心的。但是刚发生了王桂花那样事儿,村人在感激之余,也会有人觉得识香是在拉拢人心。有了今儿这一着,村里人便都不会这么认为了,会觉得识香就是个好人。
毕竟,王桂花那样儿对她了,便是她今儿个说出一句不借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却并没有说不让众人借给王桂花,可见是个气量儿大的。
倒是与荞末儿的有些儿相似,唯一不同的,荞末儿更泼辣些,花识香平素里则是个温婉的。
洗完了衣服,识香回了家里,便将这事儿与容氏说了说。
容氏笑得很是欣慰,对识香道:“你这么做挺好的,凡事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识香见容氏肯定她做的事情,心里也极为高兴。毕竟,家和万事兴,若是处事上与容氏不和,她和容氏的相处也会有许多磕磕碰碰。
下午的时候,容氏喊了识香将地窖里的大白菜取了些出来,准备醋些白菜。
识香问起来,才知道过几天容小毛要回来一趟。
这么一想,才发现自从婚后,还是那次去城里时候见过容小毛。便顺口问了句容氏:“门房不都是一月一次假么,怎么前两个月相公却没有回来?”
容氏听她问起容小毛,眉眼儿都笑得弯弯的,应道:“迎你进门时候,告了几天假,请人代了班,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识香便点了点头,又问:“听说再过几日就要下大雪了,我听荞末儿说,一旦下了雪就要封山了,过年时候相公回来吗?”
容氏听她问起,才皱了皱眉头:“往年过年时候,都是没有回来的。”又看了看识香,似乎觉得对识香顶对不起,顿了顿,容氏又道:“这次回来,怕是就要等到明年开春儿才会再回来了。”
识香一算,竟然是将近三个月见不到面儿。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点儿不舍得。
虽说嫁了容小毛之后,也并没有长时间的在一块儿呆过,但只要一想到,容氏和容老头对她这般好,都是因为那个不怎么碰面儿的容小毛,心里就会有点儿想他。
尤其是,想起那晚上,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疼得浑身是汗的容小毛,识香心里就有些放心不下。
容氏看识香掰着指头算了算,就没有说话,小脸儿上一片忧色,便问道:“你也是从寒府里出来的,小毛这样儿能不能带家眷在府里住的。”
识香闻言,皱了皱眉。寒府里待下人还是不错的。容小毛又是住在外院的,有单独的房子,自然是允许带家眷的。但是,一想到安大娘的话,她有有些踌躇。她如今与小毛并没有圆房,就怕遇到二老爷,让二老爷又想起她这么个人来。
倒不是她真觉得自己长得多美,而是寒府二老爷那个人,还真就是如同安大娘说的,梁氏越不乐意让他做的事情,他就越喜欢去做。
想到这里,识香便摇了摇头,道:“能倒是能,就是外院里人有些混杂。”
容氏听了,便没有再提这一茬儿。她也清楚,识香说起来,还是个小女孩儿,若是如同识香所说,那还是在村里住着要好些。
识香帮着容氏把大白菜都洗净了,帮着容氏把大白菜一片片放在锅里有滚水烫过,便看着容氏将大白菜一片片醋进坛子里。容氏看她看得认真,就将醋白菜要注意的事儿一一说给识香听,又道:“他爹说,这些青菜到了冬里,府里的饭食里是没有的,醋些儿白菜给小毛带去,冬里也好有点儿解腻的吃吃。”
识香想了想,她跟在梁夫人身边,一年四季的伙食都是打理的极好的,倒不知道外院的伙食如何,就顺便问了问外院的伙食状况。容氏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些,识香就发现外院的生活,比起内院差远了。
虽说她知道冬里的好些吃食,如今却没有准备,暗暗决定,下次容小毛回来,给他备些能放些时日的吃食给他。
婆媳二人忙了一下午,醋了两大坛白菜。忙活到近晚上,才算是把些坛坛罐罐的收拾了,开始准备晚饭。
识香听容氏吩咐,将另外几样菜用篮子提了,去小容潭边清洗。
小容潭边也有许多村人都在洗菜,为晚餐做准备。见到识香,不管识香认识的,还是村里还没认全的,都有人和她打招呼。识香见人与她问好,便也一一应了招呼一声。
村里一共有三十多户人家,容小毛在靠村外那头的第九户,这么一路走过去再走回去,还有些远。识香花了差不多两刻钟,才走了这么一个来回。
回家时,便见远门开着,才走到门口,便听到屋里有说话的声音。
识香进门,将院门掩了,提着篮子还没到门口,便听容氏从屋里头走出来,对她道:“香啊,将东西先搁在厨房里,堂屋里说话。”
说着,容氏和识香一起进了厨房,拿了放在灶台边上的火折子进了堂屋。
识香从厨房出来时,堂屋里已经点了油灯,走到堂屋门口,看清屋里的人时,识香还吃了一惊,王桂花不知怎么,倒跑到他们家来了。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也坐在堂屋的凳子上。
容老头正和那汉子说话,看到识香进来,便道:“香啊,这是你三平叔。”
识香听容老头的声音很是平和,便上前屈膝见礼。
容三平便也站起来微微还了个礼。以容三平长辈的身份,他本来只需要坐着受礼就行,这还礼就显得对识香有点尊重的意思了。
容老头见容三平这样儿行事,脸色倒缓和了几分。
容三平回头见着容老头的神色,内心悄悄儿擦了把汗。他昨儿晚上从外头回来,他家兄弟容五丰就到他家和他说了王桂花干得好事儿。他也知道自家媳妇儿因为前几年的事儿,对容来富家是看不顺眼,好在王桂花行事还算有些分寸,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希望王桂花心里能舒坦些。
如今正好是农闲,起屋拢炕的人家多,他在村里的日子便相对少些。因此也不知道前些日子,村里就传了他家苗可能出不好的事儿。五丰给他把事儿说了之后,他冷下脸来对王桂花一问,才晓得王桂花竟然是打着准备把事儿赖定到容来富家,撒泼也要把苗给抢回来,好让容来富家种不成。
容三平就有些恼火,容来富家的生活虽然并不是靠着这几亩牡丹田。但真要这么做了,就显得过分了,毕竟,一年下来,这些牡丹田也很能得些收成。
关键是,以王桂花的泼辣劲儿,这事儿搞不好还真能成。
容来富年轻些时候,在外面跑得多,见多识广的,虽然不是村长,小容村里人家出了什么事儿,也都喜欢去问问主意。王桂花若真把这事儿干成了,他们一家子在小容村的人缘能好么?
虽说他常年在外捞些外快,能比村里有些人家过得好些,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希望能跟村人把关系处好些。平常看不出来,等真出了事儿,这乡里乡亲的关系就重要了。尤其他又经常在外面的,家里放着老婆孩子,若真个儿孤立无援了,他能放心?
容三平把容五丰送走,关上门就把王桂花给教训了一顿。
王桂花本来还有些不服气,容三平想了想便发了顿脾气,再然后,就把王桂花打发出去借苗。
王桂花雄赳赳气昂昂就出去了,隔了个把时辰才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容三平不用想就知道,王桂花出去肯定是碰了一鼻子灰。
容小毛的媳妇儿放了那么个大招,如今村里人人都受了她的好处,日后村里人依仗她的地方多了,王桂花出去借苗,只怕谁都不愿意往枪口上撞。
容三平这才把王桂花给拿捏住了,便让王桂花来给容来富家赔礼,王桂花自然是不同意的。
下午,王桂花不甘心的又去各家拜访了一趟,各家忽然便改了口径同意借给她了,还异口同声的给花识香说好话。
王桂花苗借到了,却也憋了一顿子气。
容三平和她生活了这么些年,对她的脾气也算了解,条条是理的给她顺毛摸了一遍,这才有了两人如今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