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兴是东厂中用毒药的高手,这毒一定是魏忠贤从他那里拿到的,而且肯定是新制的毒药,怪不得自己还未听说过。其实凌云冲早猜到魏忠贤有怀疑他的身份,所以同意许显纯调查他的身世,特别是凌云冲杀了许显纯回来以后被他训斥了一顿,他更是疑心,当即下毒以防万一。把毒下在香炉里果然让人难以防备。
想到这里,凌云冲愤然道:“我想到了,是魏忠贤,他就是把毒下在香炉里,这只老狐狸太过阴险毒辣,看来他倒下来他绝不会就此作罢,皇上将他发配凤阳,从宽处置,他却不知好歹,还不火速离京,我看皇上很快就会改变主意,这场恶仗只怕要再掀起。”无可听是魏忠贤下毒,并不惊讶,她知道哥哥待在魏忠贤身边,迟早会被他算计,哥哥小心提防步步为营,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很难得了。
无可道:“下毒的果然是魏忠贤,也真苦了你了。皇上城府极深,他对要铲除的人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你和方大哥虽然颇得他重用,可是他为了保住皇位,什么事也都做得出来。”
凌云冲闻言心念电转,明白到无可话里的深意,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莫非他对你和程雅言做过什么?”
这时无可已针灸完毕,说道:“好了,过一盏茶的时间,我再替你取针。”说着坐在凌云冲身畔,又道:“雅言我就不知道,但是他有暗派宫中侍卫监视我的行踪。”
凌云冲道:“什么时候?”无可道:“就是昨天咯,昨天你们联合跟魏忠贤摊牌,在这之前他没有派人监视过我,不过昨天他派人盯着我盯得很紧。”凌云冲听出些眉目,追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昨天有人监视你的?”
无可道:“昨天在宫里的时候,我发现有御前带刀侍卫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后面,看我在做什么,走到什么地方去。以前从没有侍卫跟踪我,但是这一天叫我发现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有在意。雅言前些时候已经离开去了登州,我们俩住的女史居所现下只有我一个人,那晚有几个侍卫到来,说皇上有旨,亲传口谕叫他们好生保护于我,其实还不是在监视我,从白天到晚上,由暗转明罢了。”
凌云冲一听是这般情况,顿时洞察到朱由检的用意,冷哼一声,道:“他这样做,是想查察你是否有异心,毕竟那当日是扳倒魏忠贤的关键一刻,他才不得不防。你在宫中做事,我们身份又很特殊,很难得有机会见面,我和正安头一次在茶居碰面时,我便请他尽量照料你。
想必皇上从正安那儿得知你是高寀派到他身边的卧底,尽管他也知道你是我的妹妹,你并没有被高寀摆布,不过他对你我却到底不是那么放心,多少存有猜疑防范之心。最近他暗中将调动东厂和锦衣卫各处人马的权力交于我手,预备在扳倒魏忠贤当日来个釜底抽薪,但他却又暗中调派内宫侍卫监视于你。
在扳倒魏阉这关键一刻,在这个一招疏忽满盘皆输的生死关头,他一方面提防你是否会给高寀通风报信,一方面他是想以你为人质,对我有所要挟,控制我的动向,假如我有异动,他的亲信侍卫定会将你拿住,迫使我不敢以手中的大权颠覆他的位子,他是怕我可能和魏忠贤勾结在一伙,倒魏当日不听从他的指派,甚至勾连魏忠贤将他拉下龙椅。
他心里甚明,他知道我极为在乎你,他用你来限制我要挟我,着实戳到我要害,他料定我不会为了一点权势,不管不顾你这个妹妹,算他狠。可惜他没料到他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浪费心思,他到底还是不了解我,官阶权位,我从来就没放在眼里。
我们这等尴尬的身份,遭人疑忌、被人跟踪监视,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更糟糕的是,有时候还可能会搞得里外不是人。魏忠贤重用我,不等于他会相信我会全心全意为他们卖命,也不等于他会全然不疑的相信我的身份,尽管我费尽方式几尽掩饰,但他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从他同意许显纯调查我的身世就可以看出,那个老狐狸多疑多虑,所以最后我只得把自己也卖给他们,让他彻底以为我就是他,让他以为我和他就是同样的人,甚至青出于蓝,这才令他确信不疑。我以自己而饵,魏忠贤上了钩倒了台,只可惜到头来却遭皇上猜疑,还差点累及于你,我真的好生过意不去。”说着伸出两手握住了无可的一只手,捧在两手掌心里。
无可想到朱由检心计深沉,暗暗心惊,听凌云冲的语气柔情深至,又含着歉仄,不禁心中感动之极,温言道:“哥哥,你不要自责,谁让我们是兄妹呢,哪有累不累及一说,纵然为你灰飞烟灭,我也心甘情愿。皇上疑心甚重,我俩忠而见疑,实在有口难言,无怪前人有云: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我如今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
他们俩理所当然会憎恶别人对自己的控制和不信任,毕竟冒着生命危险作卧底,如果还得不到尊重就太郁闷了。
凌云冲全心全意的道:“无可,哥哥就算为你粉身碎骨,也义无返顾亦所甘愿。你不要害怕不要伤悲,我答应过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带你回我们家乡,我就一定会做到。你相信我。”
无可灿然一笑,说道:“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我最敬爱的哥哥啊。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我不相信你相信谁啊。”
凌云冲听了不禁安心一笑,凝视着她的脸,觉得她又瘦了不少,心疼的道:“你看你,比上次我见到你瘦了好多。不要想那么多事情,好好的多吃点东西。”说着伸出右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无可浅笑道:“好,我会听你的话去做。”凌云冲淡淡一笑,宠爱的道:“乖乖的,乖妹妹。”既而问道:“据我所知,义诊这事皇上本没有派你出宫,怎么临时改变旨意,派了你出来?”
无可道:“是的。本来他拟旨派来这里的女史并没有我,他一直让我待在他身边,负责他的起居饮食,茶点酒水。我在这里见到青阳的那天,就是他派我出宫到这里的第一天,今天见到你,是第二天。”
凌云冲道:“那以后呢?”无可道:“义诊为期半月,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我想后面几天皇上未必会再让我出宫。”
凌云冲沉吟片刻,道:“最近这大半个月是倒魏的紧要关头,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派你出宫,可能还是想查察你出来之后有没有跟高寀联络,要是你今天仍是没有去找高寀通知情报,那他或许便可放心。”
无可一惊之余,有些不解,问道:“照你这么说,难道我出宫这两日他也派的有人跟着我?可是我一点也没有发现啊。”
凌云冲道:“他不一定派人在这里盯着你,而是派人守在高寀可能出现的地方,等你出现。”
无可恍然明白,点一点头,说道:“不错。不过可惜他又白费心思了,我根本不会自投罗网,看来他还是有些疑心我可能听命于高寀,也许他对我假装中毒失忆的事未有全然相信,他还在怀疑我可能真有失忆而被高寀摆布,所以他不完全相信我和你同气连枝,和他君臣同心。”
凌云冲道:“咱们问心无愧,做好自己的事足以,还记得我对你说的吗?活自己的命,走自己的路,他爱怎么疑怎么疑吧,即便他是皇帝,他也管不了咱们的想法和意愿。”
无可道:“当然记得,句句在耳,字字在心。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谨记在心,时刻不忘。”凌云冲淡淡一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无可感到他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烫,不由得心中一惊,急忙抽出手来,从怀中取出一只浅绿色的小瓷瓶,递到他手上,道:“如果你只是中了‘春花散’的毒,我研制的那个能解天下奇毒的药就可以解,但是现在混合了‘血之亲’,两毒合二为一,毒性已变,实在是毒上加毒,毒性难料。现下不能不用它了。”
凌云冲想到无可曾经说过,东瀛邪蟒的毒古怪无比,和中土毒物大大不同,‘血之亲’的毒性更不是那么容易解的,她研制的那个能解天下奇毒的药也解不了,尤其是现在混合了‘春花散’之后,毒性更是难以预料。
凌云冲看了看那瓷瓶,问道:“这是什么?”
无可抚着他的手摸了摸,道:“现在针灸着,你的手还是越来越烫,想不到这两毒交加竟是如此厉害,我不能天天陪在你身边替你施针,况且针灸只能压得住一时,我本不想给你吃这药,但是现在看来,我不得不给你吃了。”
凌云冲见她神色甚是焦急担忧,心下一阵感激,尽管直觉到这药是以毒克毒,却也全然不顾了,淡淡问道:“这什么药?”
无可道:“这是在那个可解天下奇毒之药的基础上再加了几味其他的草药制成的,名叫‘醉心引魂丹’。你每三日服一粒,切记不可多服,这药虽然服过后看似没有生命危险,且脉象平平看不出任何不对,但这药本身也是含有毒物的一种药,服多了有折寿之忧,重则有性命之忧,只是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这药是我自己配制的,分量上我控制得很好,只要你按我所说的方法服食,倒不会出什么问题。这瓶里还有十五粒,可保你一月余安然无事,这段时间我会另想办法配制解药,到时候我再拿给你。”
凌云冲微微一笑,道:“好,我都听你的。”看无可脸上挂着担心不已的神情,便想宽慰于她,柔声道:“你放心,我这条命不会这么快就完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