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冲瞥了他一眼,冷森森的问道:“死了没有?”黄坤答道:“死了,死得很干净,死得不能再死了。”
凌云冲转过身,冷然地逼视着他,问道:“刚才你在屋外,我和魏忠贤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会不会感到怕呢?嗯?”他指的就是春花散这毒药。
黄坤顿时大惊失色,恐惧不已,立即跪倒在地,哀求道:“求督公大发慈悲,饶过黄坤这条狗命。求督公赐我春花散的解药。”说着磕头如捣蒜,仓皇至极,恐惧万分。
凌云冲漠然的一摇头,说道:“春花散是魏忠贤用来控制手下的毒辣手段,我怎么会用呢?你应该去找他要解药才是。”
黄坤吓得魂不附体,以为凌云冲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杀他,或者是叫他自己去死。凌云冲见黄坤如此惊恐不堪的神色,走过去拍了一拍他的肩头,竟吓得他一缩。
凌云冲道:“看样子,你真的很怕,不过你用不着这么怕我,你是怕春花散,你是怕活不过明年春来到。”说着出手一抓,把黄坤提将起来。
黄坤心生惧意,半阵才站正,跟着深深一躬,乞求道:“督公神通广大,一定有解药有秘方,黄坤这条贱命,全在督公手里,求督公放黄坤一条生路,黄坤一定鞍前马后忠心不二的服侍您伺候您。”
凌云冲悠然地踱开两步,说道:“九月十五那晚,魏忠贤召集咱们几个跟他一起赏月用膳,在东厂临湖的走廊里,旁边一个几案上,焚着的那只驱蚊的香炉,其实那里面焚的就是‘春花散’。当时魏忠贤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咱们怎么度过今年这个就快到来的冬天。’他暗指的就是‘春花散’这毒。
若是咱们对他俯首帖耳惟命是从,那么在明年立春之日以前,他自会给咱们解药,或是在暗中下解药给咱们解毒。但如果有谁是釜底抽他底薪的人,他今年年底要死,而那人也活不过明年立春,都得给他陪葬。”
说到这里,他微微转头,目光瞥向黄坤,继续道:“春花散这毒,到了春天的时候,就会随着百花开放而发作,是生路还是死路,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嗯?”
黄坤见凌云冲这般淡定自若的样子,想到他刚才极尽轻蔑地不把魏忠贤的威胁当回事,既然他早已察觉,现在他定然有解药才这么有恃无恐,叩首道:“督公您有什么差遣,请尽管吩咐,黄坤一定拼命做到您满意为止。”
凌云冲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说出你是怎么成了高寀的手下的,究竟是你勾结他,还是你自告奋勇为他所用?”黄坤满脸煞白,尽是惶怖之色,一时惊骇得说不出半个字,只颤抖着望着眼前这位督公,片刻后,嘴巴动了几下,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凌云冲哼哼冷笑,说道:“在这件事上,你倒是谨谨慎慎得很啊,连魏忠贤也毫不知情。我猜,你暗地里帮高寀做事恐怕为时不短了吧?”黄坤已吓得出了冷汗,颤声道:“督公神机妙算,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凌云冲道:“上次你刻意引我去‘一庭芳’,那个带咱们到后院、领咱们上到雅园二楼的那个女子正是叶迎春,原来你的这个相好,不只是瓦子巷柳竹小舍的红人,其实她背后真正的身份是‘一庭芳’的老板,哼哼,她这个幕后老板掩藏得可真是好啊,嗯?”他那天听无可告诉他此中隐秘,现在对黄坤步步紧逼。
黄坤绝想不到凌云冲居然知道了,听闻此言怵然一惊,舌头也打结了,道:“这……督公明察秋毫料事如神,您说的一点也不差,那个女子确实是叶迎春。”
凌云冲故意问道:“照你所说,你一早便知道叶迎春是高寀的人咯?”黄坤骇然道:“不知道。我是在瓦子巷认识她的,当时只想着在她那儿乐呵乐呵,以为她是个寻常的歌舞伎。在办‘一庭芳’这事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高寀的亲信。”
凌云冲鄙夷地冷哼一声,说道:“料你也不知道,你如果一早就知道叶迎春是高寀的探子,你还敢往那儿跑吗?”黄坤一凛,事实确实如此,他怕魏忠贤知道他勾结高寀,必然会收拾他。
凌云冲又道:“叶迎春讨你的欢心,目标很明显,她为的是东厂的情报,以便高寀掌握魏忠贤的动向,甚至从中探听东厂相关事宜,进而把握朝廷不为外知的机密部署。”
黄坤道:“东厂机密,我一向小心谨慎,从不外露,她在我身上打主意,倒也没有捞到多少好处。”凌云冲冷哼道:“哦?这么说你还算机灵。”黄坤道:“性命相关,不敢不小心。我黄坤就是再糊涂,也断不敢砸了自己挣来的饭碗,丢了自己这颗脑袋。求督公明鉴。”
凌云冲道:“叶迎春从不在明处出现在‘一庭芳’,那次她扮作一个不起眼的婢女,混迹在一众艳色当中,十分不惹人注目,而且仅此一次,谁也不会注意到她是瓦子巷柳竹小舍的叶迎春,谁又会留意一个普通婢女,谁又会想到她是别处的红人。
你故弄玄虚地和叶迎春一唱一搭的说到无可姑娘,就是想引起我对她的兴趣。你们这番打算,着实费了不少工夫。高寀只怕别人办不好这事,例外的让叶迎春出马,只这一次似明实暗的出现在‘一庭芳’,就为了我,就为了查我的身世。
你们这番工夫,做得也算很足了。”凌云冲自忖无可是宫中女史,高寀不愿外面多余的人知道她是他派进宫中的眼线,所以派了心腹兼知情者叶迎春亲自做这事,而不是叫底下的无名小卒知道有无可这个名字。
黄坤仍处在惊骇当中,胆寒肝颤,背后冷汗涔涔,交代道:“呃……不曾想,原来督公您早看穿了。正是高寀差我和叶迎春一定要好好办这事,我只是依照他的吩咐去做,他确实是想查知您的身世。
但是至于他为什么要无可姑娘陪您,我实在是不知情。事后我特地问询过无可姑娘,想让她透露一点内情,她却说有些事情是跟高大人交代的,没必要跟我交代,她只告诉我说,您的身世如东厂资料库里您的卷宗上所记载的悉数一致。
我知道她是高寀指派调查您身世的人,一点也不敢得罪,我心想啊,她没有理由隐瞒查到了什么,或许真是高寀事前嘱咐过她,不给我透露某些东西。我只知道无可姑娘是刚进宫不久的女史,她是高寀在宫中的眼线,我只是在宫里见过她几次,连搭话的机会也没有。其他事情我真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求督公网开一面,饶恕黄坤吧。”
凌云冲脑子一转,道:“难道你们就不怕,要是哪天我在宫里遇见无可姑娘,便知道她不是‘一庭芳’的艺伎,你们这趟工夫岂不是露馅儿了么?”
黄坤道:“这……这个法子我不清楚高寀到底是何用意,我只知道他的目的是想在你不知不觉中查得你的身世,要这样做,只有无可姑娘可以办得到,所以他才不得不指派她来接近你。假若以后您在宫里遇到她,她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一庭芳’的名姝异伎,您也拿她没办法。”
凌云冲寻思:“原来高寀是利用无可有这种特殊的本事,难怪会派她来查我。”随即冷笑道:“哼,咱们东厂的人自然是不能和宫中女史纠缠过密,这宫里宫外千万双眼睛盯着咱们呢,稍微有一点风声响动传到皇帝耳朵里,可对咱们将来的前程大大不利,搞不好还落得个勾连内宫,私置党羽的罪名,哼,这个罪名可不小啊,你说是吧?”
黄坤一骇,道:“这个,这,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区区一个女史,其实根本就微不足道,以督公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一个女史也不过是囊中之物。”
凌云冲似笑非笑的道:“非也。她不再是一个小小的女史,她现在是皇帝指定在身边的女史,身份地位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黄坤谄媚地附和道:“是,是,无可姑娘和刚进宫的时候大不相同,可是督公您现在也和当时的身份大不相同,您现在是督公,位高权重,又深得皇上信任,办什么事都轻而易举不在话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女史垂手可得。督公若真是想要她,黄坤虽地位卑微,但黄坤必定会竭尽所能听侯督公的差遣行事。”
凌云冲冷冷的道:“你向高寀表忠心的时候,是不是同样也是这套说辞?”黄坤骇异得一愣,头上的冷汗已然滴滴流下,胆战心惊的道:“回禀督公,黄坤对督公忠心不二,句句实话实说。”
凌云冲嘴角一斜,冷哼一声,道:“很好。那就把你如何听命于高寀的经过说给我听,一五一十说个干净透底,不能有半点遗漏。”说着凑近他脸前,沉声道:“尤其是你怎么利用东厂传递消息的机会作掩护,帮高寀和建州互通眼线,传递消息,你们又是怎么栽赃嫁祸给李瑾,说,说,这些更是非说不可。”
之前兵部左侍郎李瑾调查留下的线索说东厂中有人私通建州,凌云冲早已怀疑是黄坤,进而猜测高寀所勾结的东厂内奸正是黄坤,他们玩的掩盖把戏,转移视线的伎俩。现下凌云冲更是把握十足进行逼问。
黄坤惊骇难当,战战兢兢地应道:“是,是,督公。”一下颓然耷拉着脑袋,叹气道:“其实我和高寀是老相识,二十几年前,我就跟他认识,说来算是主仆关系。”
凌云冲道:“哦?那个薛如忆呢?虽然我东厂的卷宗上记载有她,在我年少之时,和她曾有过数面之缘,我倒想知道,她和高寀究竟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