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佛魔一家,万法归宗。那时,权还在手里,势还在掌握之中,那也是如愿以偿。何为正?何为邪?是非只问实力。号令世间天赞颂,谁能去分个正邪?”
方正安肃然道:“好,我听了你这番话,我真的可以安心的来拆你的台了。”
凌云冲冷笑一声,右手一扬,随手指指一旁的楠木书案,森然道:“我这个台四平八稳,你来动它,不过螳臂挡车罢了。”
方正安盯着他倨傲的眼神,大义凛然的道:“好,那我们就试试看吧。”说罢调头而走。凌云冲叫住他:“正安。”
方正安站住脚步,转身回头,看他还有啥话说。凌云冲向他走近两步,说道:“既然这个台已经搭成了,咱们总应该去演这场戏,你又何必执着要把它拆掉呢?说不定我们联手合作,演出来的是更好的东西。”
方正安道:“我们不是同路人,不可能再合作。”
凌云冲道:“就算我们不是同路人,可是,我们还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应该同舟共济,风雨同舟,不是吗?”
方正安道:“船已经翻了,我们还是各自上岸吧。扳倒魏忠贤的戏已经谢幕了,我不会再跟你联手演任何剧目。”
凌云冲道:“这句话我只说一遍,你好好的考虑考虑。”
方正安道:“我真该好好考虑考虑,你还能不能再坐在这个位子。我跟你说,我可以把你送上去,也可以把你拉下来。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
凌云冲想到先前朱由检跟他说过,朱由检说让他接管东厂之位,方正安才不再在东厂存废的事上纠缠。关于驿站问题,方正安能纠集大臣上书,可见东厂问题他一样也能这样做。当下他和皇帝不和,他却不自知。
凌云冲旁敲侧击的劝告道:“不是我小看你,而是你的的确确没这个本事。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侍郎了,就是六部尚书、当朝一品,我也没放在眼里,你跟你的那些同僚全部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权利不是祀予得来的,而是谋取过来的。
我这个位子不是你可以主宰的,你参得倒我吗?你当心徒劳无功,空手而返。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跟皇上闹来闹去,你这样下去,这种景况对你很不利,你没有意识到、没有扭转和纠正,任你这种官风继续恶化蔓延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明确的告诉你,你给我安分点。我奉劝你一句,警醒一点,管好你自己吧,别到头来落得个自身难保,削职罢官。”
方正安冷冷的道:“你这是想挑拨我和皇上的关系吗?”
凌云冲摊手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拜托你长点脑子。”
方正安道:“我怎么做,不用你来提醒。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再给你面子,坐稳了。”
凌云冲摇头道:“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固执?”方正安道:“因为我要用它来对付你的固执。”
凌云冲挑眉道:“不惜一切与我为敌?”方正安道:“未尝不可。我不敢保证。”
凌云冲道:“看样子,你倒像有一种无畏无惧的英雄气概。可惜你着重那份拼死拼活的冲劲,没有横扫千军的气势。我这一路势不可挡亦无可挡,任谁也挡不住,包括你在内。你这样做法,不过是做了件蠢事,而不是什么义举。”
方正安道:“在我看来这只是同一件事,不管你说它是蠢事还是义举,我说做就会做,而且做到底。”
凌云冲道:“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精明。”方正安愤恨的道:“我已经笨过一次了。”
凌云冲反诘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蠢下去呢?”
方正安道:“我认为这才是我真正清醒的开始。也许以后我们只能用刀剑说话了。”
凌云冲道:“我当你是好兄弟,你当我是邪魔外道,你想对付我?”
方正安怅然道:“我还记得年少之时我们常去玩耍的那片竹林,还有我们一起找竹子做的那支箫。我还记得我们合撰过一首曲子,雅言说此曲犹如雨露滴竹,就取了个曲名,叫做雨竹调。
我希望我们兄弟俩无论遇上什么事,始终可以如竹挺立,如雨清明。我还记得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长叹一口气,惋惜的道:“我们本来是知心好友,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
种种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异常清晰,一幕一幕涌入两人的脑海之中,那些童言稚语好像很遥远,又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记忆的画面地冲击着凌云冲的心神,但他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和酸楚,摆出一副深沉的脸色,冷淡的道:“不要紧,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我们大家立场不同,最好还是保持距离。既然你不当我是兄弟,我更不屑高攀。”
他极重视莫逆于心的友情,可是当下却不得不表现冷酷无情,装作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方正安道:“我感觉跟你的距离已像是在千里之外。看着你正掉下去,我却拉不住你,但是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凌云冲道:“既然你无能为力,就不必逞强了。你要嫌弃东厂这块地方,你大可以离开,不要再来找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兄弟情义从此了断。”
方正安愤然道:“那么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帮我脱离苦海,远离魔障?”
凌云冲昂然道:“不客气。那就让我独自沉沦苦海,深入魔障好了。”
这话确是凌云冲的心声,也是他对自己的真实写照。所有黑暗的事他来担,所有光鲜的事让方正安得。可惜方正安不懂得他的苦心,也不会明白他这是在演戏,再一次卧底的演戏。
方正安看昔日好友变成这样,心头早就有气,几回言辞交锋下来,更是怒火中烧气愤已极。此时他听到凌云冲这句话,在他听来,他认为他这是自甘堕落之语,在他看来,他这副神情是自我陶醉之色。他认为他已是执迷不悟不可救药,他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
方正安怒气上冲,这时实在气得憋不住了,猛地甩出一拳头,“砰”的一声打在凌云冲脸上,下手有点重。
凌云冲一见方正安肩头微沉,便知他要出手打人,但他没闪没避,挨了他一拳,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歪了一下头。
他抬起一只手,用手背捂上被打的脸颊,微微侧头,泰然自若的盯着方正安。
黄坤刚才来向凌云冲汇报工作,但在外听见方凌二人大吵,没敢进门,一直立在厅外偷听。
现在他看见督公被方正安打了,惊异得马上窜进书房,跑到方凌二人旁边,向凌云冲征求道:“督公,您……”他极怕凌云冲正在火头上,问得是小心翼翼之极。
凌云冲并没发火,朝他一挥手,示意他退下,黄坤识趣的退到门边站着,静观事态,听候督公发令。
凌云冲冷森森的斜睨着方正安,道:“这一拳,我会记着。”口气冷厉但很平静,显得处变不惊,气势沉稳。方正安气得发抖,怒道:“我就怕你不记着。”说罢甩袖而去。
凌云冲看着他走出厅门,心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恍恍然一屁股坐倒在书案边的一张椅子上。黄坤见凌云冲揉了几下脸,立即小跑上前,躬身问道:“督公,您没事吧?”
凌云冲一甩手,道:“没事。”黄坤道:“这个方正安,简直不知死活,竟敢跑到咱们东厂来撒野,咱们东厂是什么地方?督公是什么人?嘿,这姓方的简直不开眼。”
凌云冲冷森森的斜瞥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赶紧把手上的一垛本子呈上,道:“督公,这是您交代调查南新仓的军卫统领的资料,请您过目。”
凌云冲从他手上拿过,往书案上一搁,随手取过上面的一本,翻开没看几页,已发现端倪。最近朱由检下旨查处各级官员违法乱纪贪污受贿案件,京城官员人人自危,就算没有干坏事的,也怕被政敌抓住把柄往死里整,那些真正干了坏事的更是心惊胆战。前一阵子,朝中有下级官员匿名举报掌管南新仓的军卫统领贪赃枉法吃空饷,朱由检命凌云冲调查。
这几个月以来,陕西山西两地一直闹灾荒,粮食几尽派发空无,宁夏附近的府城县镇的仓储存粮已现短缺,朱由检要调拨兵粮运送去宁夏,准备从京城储备粮仓中调拨一万石粮草过去。
这个南新仓的军卫统领究竟有罪与否,查出证据指正他便能将他定罪。朱由检就是要在此次调粮之前搞清楚,然后改派他人任职军卫统领。
凌云冲看过这些调查材料以后,发现罪证确凿,对黄坤吩咐道:“把这些个材料拿下去理一理,装好放到书房里来。一会儿我进宫交与皇上。”黄坤躬身领命道:“是。督公。”
凌云冲道:“今儿晚上,你跟我到‘一庭芳’走一趟。”黄坤道:“督公那日吩咐说,等回到京城,让属下跟您到瓦子巷柳竹小舍走一趟,您说那个叶迎春,您要会她一会。这会儿督公怎么要去‘一庭芳’呢?叶迎春通常出没在瓦子巷,如果督公不去柳竹小舍,恐怕碰不到她。”
凌云冲道:“我知道叶迎春在柳竹小舍,但这次不是去找她,我要找的是无可姑娘,必去‘一庭芳’。”黄坤惊愕,完全猜不懂他的意思。
凌云冲看他脸现诧色,又道:“你已跟我说出无可是宫中女史,高寀还不知道你已经出卖了他,恐怕他还以为我只以为无可是‘一庭芳’的艺伎。我就是要他今儿晚上再把无可给我弄出宫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