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显纯循着琴声而来,站在桥上静静听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观察了一阵,缓缓步下石桥走到近处,抱臂而立,忽地发出一声轻笑,搭讪道:“琴音如魂,曲音如神,凌公子琴音动人肺腑,惹人遐思啊。”
凌云冲听得是许显纯的声音,目光一凝,琴声戛然而止,脸上却神色不变,也不回头,不发一言。许显纯又道:“许某也略晓音律,刚才一曲听起来,苍凉无奈,如万千抑郁无处可泄,颇有身在曹营之叹。难道你也有如斯同感么?”
凌云冲侧转身子,斜睨着许显纯,目中含着一丝轻蔑,微一摇头,呵呵冷笑道:“琴音本无意,只怕听者别有用心罢了。”
他说着起身而立,目光傲然而视许显纯,笑意凛然,说道:“就算曲中另有苦衷,那也只是慨叹大丈夫无用武之地,鸿鹄之志无大展之时。”说着转头望向远方,眉宇间倨傲非常。许显纯面无表情,一手挠腮,道:“你这话,可是因人而发的么?”
凌云冲转眸一睨,直言不讳的道:“是的。在这个山头里面,藏不下两头猛虎,日后谁据地称王,”语声一顿,看着许显纯的双眸寒若冰晶,明锐逼人,“我看咱们还是手底下见功夫吧。”
许显纯面色阴沉,低低冷笑,威胁道:“年轻人,你果然是年少气盛,说话做事不留三分余地,那今后的路可是不好走哦。”
凌云冲睨斜目光,直逼许显纯,气势更为凌厉的说道:“大将不走小路,胜者不留余地。我这个人向来我行我素,爱怎么走就怎么走,既然胜券在握,何必畏首畏尾呢?”眼中扬起一丝轻蔑,面露不屑之色,讥讽道:“也只有胸无大志,了无胜算的人,才要瞻前顾后,走一步退三步。这种人,哼,怎么配与我为敌呢?”
许显纯面上扭曲了一下,盯着凌云冲,目中杀机隐现,道:“哦?那我倒要拭目以待了。”
凌云冲笑容清冷若霜,逼近许显纯,道:“当然。反正兵临城下,危在旦夕,你要跑,也跑不掉。”
许显纯被打哑了,呵呵干笑了几声。这时,看见黄坤老远的跑了过来,叫道:“老四啊,走得这么急,上哪儿去啊?”
黄坤气喘呼呼的说道:“呃,老大,你在这里啊。督公叫咱们到他书房里去一趟,他有事要讲。咱们……咱们快去吧。”
许显纯道:“老四啊,有劳你跑一趟啊。我这便去了。”说着摇头晃脑的走了。
凌云冲道:“黄四爷,麻烦你去回禀督公,我随后就到。”黄坤道:“好的,你可快点。”随即小跑回去。
凌云冲知道魏忠贤召集东厂要员到他办公室开会,为的是宁夏关一战,和有关朱由检一派的动向,他心头已作好了如何回应的路数。
许显纯在路上遇到陆超,两人一同走去,许显纯道:“陆老三,你知道督公急召咱们到这儿来碰面,到底出什么变故了?”
陆超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也许督公只想和我们聚一聚。”
许显纯道:“哦?听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我在庸人自扰咯?”
陆超轻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没别的意思。”
许显纯冷笑一声,道:“督公叫黄坤找小凌,说叫他也到书房去一趟。看来这个凌云冲现在是深受器重啊。怎们咱们几个档头跟督公见面、聚会,居然也少不了他的份儿啊?”
陆超道:“黄老四这个人头脑灵活,目光尖锐,很能够观风驶舵。对厂里边儿的风吹草动他也看得很明白。所以我说,只要看黄老四的脸,就知道咱们这个厂…谁,行情看涨,谁,水涨船高。”
许显纯道:“看样子,小兴这个位子有人要坐上去了。陆老三,你的看法呢?”
陆超道:“空位子总是要有人坐的,这有什么稀奇的,根本不用有什么看法。”
许显纯道:“呵,那得看到底是什么人坐上去的。资历、头脑、关系缺一不可,不然的话,那可要遭人眼红了,坐着的固然不舒服,站在位子旁边儿的,那就更不开心了。”
陆超道:“好啦,时间不早啦,闲话不谈,咱们先到书房去吧。”许显纯道:“嗯,走吧。”
两人到了魏忠贤书房,敲门声响,魏忠贤道:“进来。”许显纯道:“督公有什么吩咐吗?”
魏忠贤悠闲的坐着,没抬头看他们,道:“等小凌、黄坤到了之后,一块儿说。”
许陆互望一眼,恭敬地侍立一旁,许显纯的脸色阴沉。
少刻,外边儿敲门,黄坤和凌云冲进来,黄坤躬身道:“督公。”凌云冲伤还没全好,有点咳嗽,微微俯首,当是行礼。
魏忠贤开始轮功行赏,上公开课:“今天找你们来,想跟你们谈谈厂里的事务。这一仗,从抓捕兵部侍郎李瑾开始,一直到打完了五福客栈,连番大仗,动用了厂里不少精英。可是结果是差强人意。简单一句话,这次成绩我不满意。”
许和陆二人脸色不好看,在客栈都是他们出的差错。魏忠贤道:“黄坤。”黄坤诚惶诚恐的应道:“在。”
魏忠贤道:“你所统领的小指系统,这回在情报刺探,消息传递上面,由头到尾是我最满意的事情。以后好好干下去吧。”
黄坤毕恭毕敬,道:“是,督公。以后我一定加倍努力,决不辜负督公对我的栽培之恩。”
魏忠贤道:“陆超。”陆超应道:“在。”魏忠贤道:“你让我失望了。”陆超下跪道:“督公降罪。”
魏忠贤骂道:“别他妈老讲这套,降罪!降罪!怎么降!你叫我怎么降!起来!”
陆超站起来,唯唯诺诺的应道:“是。”魏忠贤责道:“站直咯,好好把话听完了。这仗你发挥得不理想,欠缺主动,处处受人牵制,该出手的时候,犹豫不决,错失良机,以往那套功夫跑哪儿去了?”
陆超惭愧低头,不敢答言。魏忠贤道:“我在想,是不是要多一个人到你那儿去,让你能把中指系统好好地整顿整顿。”
魏忠贤转向凌云冲,语气温和的道:“你身子不好,要多休息。”凌云冲微微一点头,垂下眼睛,表情有些羞涩,魏忠贤又把他上下打量一遍,才转过头去,对许显纯道:“显纯哪,是不是食指这两年发展得太快了,所以你一个人兼顾不了锦衣卫的事情。等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把小凌带到食指系统去,以后那儿的事就由小凌来管理了。”
许显纯惊愕,心里暗叫:“小子要抢我地盘了。”嘴上说道:“督公,我,不明白。”魏忠贤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许显纯气愤得抖了一下,心有不忿,却不敢开腔。
魏忠贤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你心说要不是孙承宗的人突然间出现,武功又这么高强,又没人挡得了他的话,事情就不是这样儿。你甚至于还嘀咕,小凌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身份露出来,让你们俩人一块儿把信王他们一伙儿打垮了是不是?
也对、也对,这事儿都是出乎意料之外,防不胜防啊。可是你今天是我魏忠贤手底下的大一号人物!你就得要去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困难!要不然要你干什么!是人都能干你这个位子!你今天想要在这个位子长久地干下去,你就得要有让人服气的本事!”
许显纯一脸怨毒的笑容,道:“显纯……明白了。这种事情,督公今后不会在任何情况下看到或听到。”魏忠贤满意的道:“哎,我就是等着听你这句话。”
魏忠贤转向凌云冲,和颜悦色的道:“以后,你的苦日子多了。”凌云冲道:“我,咳咳,我来这儿,本来也不是来享福的。”
他身子还是虚,一开口就咳嗽。魏忠贤问:“你打算怎么干?”凌云冲道:“抓权、抓势,抓名、抓利。”魏忠贤又问:“你干得了吗?”凌云冲道:“这些事情向来就是我的专长。”
这话魏忠贤听得颇是高兴,笑道:“这儿的人都是像你这样儿的你知道吗?”凌云冲不说话不答言,只羞涩的笑笑,然后低头垂眸。魏忠贤又盯着他看了片刻,旋而哈哈哈的笑起来。
凌云冲抬起头,跟许显纯暗地眼神开始较劲。魏忠贤遣走三个档头,独留下凌云冲,问到在五福客栈信王朱由检的情况和许显纯的动向,凌云冲一一说来。魏忠贤吩咐,勿要打草惊蛇,如果发现许显纯有所异动,直接向他奏报。凌云冲领命,随即离开。
凌云冲一下身兼两个系统的职位,这让许显纯坐不住了,感到自己的位子岌岌可危。他一回锦衣卫哨所,便秘密放了一只信鸽传消息到悦来赌坊给杨达,布置后路,然后专门拿上一小坛子酒到黄坤的办公室去,拉拢拉拢关系。
黄坤见许老大来到,笑脸相迎,热情招呼,满面堆欢的道:“老大,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许显纯笑道:“酒风。”黄坤拍手大笑,道:“真是好东西。”转头对手下的番子道:“出去,出去。”挥手叫他们走人,几个番子齐声应道:“是。”统统离开。
许显纯看着桌子上几个鸟笼中的信鸽,问道:“你这养的,都是什么玩意儿?”黄坤笑道:“老大,你不知道吗,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是我的宝贝。这可是真正的长程信鸽,就是飞上三天三天它都不带一点间歇的。还有……”
许显纯不想听下去,摇手打断他,说道:“好了,不要跟我说这些了,在我的眼里只有两种,一种是吃的,一种是没吃的。”黄坤笑道:“嗨,老大,这你可就失掉了很多的好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