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连老天爷都觉得今日是当之无愧相亲赴宴适宜订盟纳采的好日子,于是天公作美,随手附赠了天朗气清的好天气。鸟声千种啭,杨花满路飞。崔护兴致勃勃的看着御花园中肥环燕瘦各色美人,衣香鬓影,大饱了一顿眼福。
崔护深呼吸了一口,满是脂粉香气袭来,美不胜收。
他家中已有了好几房妾侍,虽说世家子弟三妻四妾也理所当然,但也因他姬妾多,在外得了一个**之徒名声,可谓声名狼藉。
今日来的都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家世条件都是一等一的好,娇生惯养也就自视甚高,谁都不想委屈自己降低择偶的标准。所以再想嫁,估计也暂时没什么人是想不开,看上他的。
他只当是来看戏的。
他手肘撞了撞凤靡初,低声道,“你若是当真看不上皇室里的公主,在这些女子里挑一个,照顾你日常起居也好。”
崔护对面的坐席上一女子盈盈目光偷偷的看了过来,被凤靡初发现后,欲语还休娇羞的低头,颊边像是染上了红霞,楚楚动人。
崔护笑着,话语里带了撮合的意思,“那可是陆家的千金陆梦怜。陆家显赫,上几辈还曾娶过一位郡主。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
陆梦怜的美貌在皇都那是出了名的,凤靡初却只是淡淡扫一眼不怎么感兴趣,有时崔护真觉得自己认识凤靡初是不是还不够深,这么标致的美人都能目不斜视,他这兄弟是不是其实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癖好。
比如龙阳癖。
凤靡初对崔护道,“你不做女人还真是可惜了。”
“别以为我是听不出你在说我长舌。”
陆梦怜身边坐着的是她的兄长陆存熙,陆存熙惊才绝艳,少年时便因先皇有意出题考验,陆存熙才思敏捷对答如流而声名大噪。若非后来出了个凤靡初,只怕整个皇都,要论文采,陆存熙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陆家那小子也是仪表堂堂**倜傥,与凤靡初伯仲难分,二人也就齐名,都颇得名门闺秀的青睐,是选作夫婿的热门。
陆存熙微微点头与凤靡初打过招呼,凤靡初微笑以对。
崔护拍了拍凤靡初的肩膀,表示自己力挺兄弟到底,“我还是比较看好你的,你如今得来的都是自己挣来的。陆家那小子,也不能说他没本事,只是十分里头七分靠了家世,不是你对手。我若是生做女人,一定选你。”
凤靡初笑道,“那我还真该庆幸,好在你不是女人了。”
“我这不是给你打气么。今日来的这些名门闺秀里八九成是为你们两个来的,其他男的估计跟我一般没戏。正好趁着今日,龙虎斗。比一比谁赢得的芳心多,分出个高下。”
凤靡初对这提议嗤之以鼻。
崔护还想说,却是听到太监拉高着嗓门喊道,“太后驾到。”
众人赶紧下跪迎驾,崔护扭头张望了一会儿,这游园是打着准驸马和公主的名义办的,结果人都到齐了,两个主角却是迟迟未到。
凤靡初像早已预料到似的笑言,“平乐什么性情你不是没见过,皇上最疼爱的女儿,她现在是下嫁。端端架子也算是叫未来夫婿明白,日后就算是成亲,也要以她为尊。”
崔护同情道,“外头的人只看到状元也娶了公主是要平步青云,却不晓得这哪里是娶妻,分明是请了尊大佛回去。这平步青云是用一辈子的女尊男卑换来的。也不晓得是值还是不值。”
还没入门,当着这么多人就开始摆公主的架势,只怕这元状元是振不了夫冈了。
太后知平乐公主未到,唤了身边的宫娥去催,又是问了元状元何在,又听到点算人数的太监道元牧笙也没到,蹙了眉,略显不悦。
太后请客,还从来没人敢迟到过。平乐也就算了,得宫中万千宠爱娇宠惯了,又是知她女儿家的心态,再让她任性一回也无妨。
可元牧笙不同,毕竟也只是个准孙女婿而已。
这位太后当初能辅佐皇上成就大业,雷厉风行的手段虽没亲眼见过,但也是有耳闻的,不是什么柔弱脾性温和的女子。这元牧笙还未将公主娶到手,就得罪了未来的皇奶奶,估计日后更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崔护心里想着,终于是听到有太监喊到状元到。
这春游赏花,有名花倾国,当然也要有美酒方能算个十全十美。今日赏花案上供应的美酒可都是从前只有南蛮皇室才喝得的玉白露。
少喝一口都叫可惜。
崔护倒了酒,饮了一口酒,正打算看一会儿太后要怎么刁难这位元状元爷来挽回颜面。
就见一女子踩踏着一丛香草徐徐而至,镂薄窄衫袖,穿珠帖领巾。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竟是世间罕见的绝色姿容。崔护眼睛看的都忘了眨,如梦似幻只疑惑是否是九天仙子下凡。
痴痴傻傻,连手中的酒杯掉了都不知道。
穿花蛱蝶也不敌姿容绝艳,翩翾粉翅开,弃了百花,翩翩停落在那女子云鬓上的黑木檀梨花簪子上。
那女子行礼道,“参见太后。”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行礼,腰上的羊脂玉佩晶莹透亮,玉佩下垂着红色的流苏,贴着她的腰身,纤细得如那扶风绿柳的婀娜。
太后也愣住,久久才回过神,“你是?”
姗姗来迟的主角元牧笙风头已完全被抢去,甚至比起那女子惊艳的出场,他的到来似乎已被抛到九霄去了。元牧笙介绍道,“太后,这位就是我娘。”
噗——崔护含在嘴巴里忘咽下的酒,他一直心心念念着有机会一定要尝一尝是个什么滋味,才衬得起一杯千金的价值的酒,就这么被他糟蹋的全喷了出来。
太后吃惊,横看竖看那女子都是豆蔻年华,反倒是元牧笙看着年长些,说是兄妹还有些信些,说是母子……“你娘……几岁?”
女子轻笑,连声音都婉转得叫人听了心猿意马,“回太后,民女今年十五。”
太后疑惑道,“这元状元今年十七,比你还长两岁,又如何做你儿子?”
女子大方得体微微笑道,“牧笙当初遭人遗弃,差点饿死街头,被民女发现,就将他带回了家中。此后供书教学,当他是亲儿一样悉心教养。他的名字还是民女取的。”
这太后得知皇帝要把平乐下嫁给元牧笙后,倒也找皇帝问过元牧笙的身世,元牧笙没有父亲是由母亲带大,这点她知道,可也只当是他命苦,父亲早死。皇帝又说只要人品和才学是一等一的好,也就好了,何况又是平乐自己钟意。
太后自己也觉得有道理,既然都是下嫁,嫁过去也不必受气,是嫁给父母健在的,还是嫁个无父无母的都一样。夫婿是百里挑一就得,结果也没有再仔细问,才闹出了今日的瞠目结舌。
太后又问,“你可否婚嫁?”
“尚未婚嫁。有道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牧笙孝顺,会给民女养老送终,如今得皇上眷顾,又是将公主下嫁,我儿就要成家立业,想来很快,我也能做奶奶了。以后弄孙为乐,颐养天年,也算老天待我不薄。”
太后又是愣了,活了这么大岁数,有见过为了国泰民安,认大臣的女儿做公主嫁去番邦和亲的。皇上还未成就大业前,也有为了增强军力,认权贵做兄弟,以义兄义弟相称的。
却还未见过有黄花大闺女认养比她年纪还大的男孩做儿子的,她该说是不按常理的胡闹呢还是该说这姑娘的想法特别得与众不同。
还真是一百岁不死都有新鲜见闻。
太后摇头道,“你未婚嫁却是认元牧笙做孩儿,难道不觉得与世俗相背。怎能做这等有损名节的事。”
“我只是认了一个孩儿,又不是什么伤风败德的事。鸦有哺乳之义,羊有跪乳之恩。牧笙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含辛茹苦的拉扯大的。有道是生娘不及养娘大,牧笙唤我一声娘,也无可厚非。左右邻里看了,都说我们是母慈子孝呢,牧笙,你说是不是?”
太后也无话了,认养义子确实不是什么有违礼法的事,在还未知道元牧笙养母是年方十五的黄花大闺女之前,她甚至想着要如何褒奖以此为妇德典范。
元牧笙笑里夹了些不自然,对上养母的端庄娴熟的笑,倒显得有些不自在,“牧笙若不是得娘亲相救,也不会有今时今日,曾在菩萨跟前立誓,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定会好好报答娘亲的养育之恩,好好孝敬。”
“我这孩儿从小就笨嘴笨舌的,承蒙皇上不弃愿招为东床快婿,愿意与我这等蓬门荜户结为儿女亲家,民女也该代这笨儿子再谢太后皇上愿意成全。”
太后不晓得该怎么应答,随意找了个理由道,“哀家去换身衣裳,元……”都未成亲,该喊她夫人还是姑娘。
“民女叫元帝仪。”
太后听得她名字中带了一个帝字,虽是不晓得是哪一个字,但皇权至高无上,即便是同音不同字也是不许的。嘴张了张,最后却是出人意料什么也没说。
女子倾城一笑,看的崔护顿时腿软,好在是坐着,否则包准出丑摔个一嘴泥。
崔护摁着心跳加速的胸口,得了个结论,“这简直就是个妖姬。”崔护自认万花丛中过的情场老手都酥掉了骨头,只怕在场的能坐怀不乱的是没几个了。他看向凤靡初想得他认同,却是难得的见到凤靡初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女子。
凤靡初面上淡定自若,崔护自然是不知他内心是全然两样——她竟是当年把他当兔子耍弄的那小姑娘。
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