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来了,大家便齐齐下马行礼,殷元静受了礼,便让大家各行各路,却叫住了想爬上小马的墨飞羽。
墨飞羽这个太子伴读根本不跟太子殿下在一起学习,但两个人却熟得是一塌糊涂。墨家在大炎那是非同寻常的存在,即便是太皇太后和圣人斗得死去活来,墨家的位置也不会稍有所动,在太皇太后跟前和圣人跟前那都是一样的受尽荣Chong。
墨飞羽从小就跟着楼凝烟入宫,一般在太后,太皇太后,皇后那轮流坐。她自小珠圆玉润一脸福气,说话又好听,除了跟墨家稳固关系之外,这些**里的娘娘都是很待见她的。
而圣人更是不用说,基本上太子有的,墨飞羽都能弄一份,只是份量少一些,故而说来太子也是瞧着她长大的,处得跟自己亲兄弟也差不多了。
旁的几个官家子弟朝墨飞羽看了一眼,也都自己打马走了。其实谁家没个吩咐,要跟这些皇家子孙好好相处?但是墨飞羽那不是能跟她一争高下的人,在宫里那些位眼里都十分金贵,不管那金贵究竟是为着什么,谁也不会就想着自己露脸却同她别什么苗头。
墨飞羽抬着小脑瓜子瞅着殷元静,虽然年岁也不过长她个四岁,但殷元静今日着了皇太子常服,浑身金玉,骑在高高大马上,望着自有一股人在云端的凛然贵气。墨飞羽到也不会被这龙子龙孙的气势惊着,只是望着殷元静眨巴眨巴眼。
殷元静左右瞟了一眼,发现杂人都不见了,一本正经的脸瞬间便垮了下来,朝墨飞羽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道:“小羽儿,你就不想上来试试?”说完拿手拍拍马脖子。
旁边就有眼熟的小内侍上来帮腔儿,墨飞羽才知道这是大炎西域新开的节度府进贡的宛马,昨儿刚送到,圣人就赏了太子一匹。
殷元静乃是皇后亲生的嫡长子,大炎的习俗便是立嫡立长,自打从他生下来起便是太子了,从来是享尽荣华,一匹马还不至于让他到墨飞羽跟前炫耀,实在只是少年心性,之前大家都骑的长毛小马,殷元静如今得了个高大的,便忍不住要同墨飞羽分享罢了。
太子虽难免有骄纵的脾性,骨子里却是个直人,又没将自己当外人看待,墨飞羽想起先前考量着十七八岁跌落下马假死的念头,觉得爬上去看看也好,便笑着点了头。
殷元静便连忙让人弯腰作人垫让墨飞羽踏着上来,自己又伸手拽她,奈何她身量没长开,到底要人推着才上了马去。
“便是风景都不一样,骑在上面瞧得都远些!”殷元静把墨飞羽拢在自己身前,说话就在她耳边了,吹得她痒痒地别着头,却也觉得这高头大马上的视线的确不同以往。
殷元静一路都兴奋莫名,又说起用这等大马去皇家围苑射箭也要飞得远些的话儿,却不知不觉手舞足蹈,动作有些大起来,那胯下宛马本就被新主子骑着,又走在陌生的地方,心头躁得很,殷元静动作一大,这马竟忽然小跑着奔了出去。
莫说宫内,就算是京城里,奔马也是要受管束的。这马儿一驰骋起来,顿时惊动一大片,后面追的高喊不停,走在前面的官家子弟身边也都是机敏人伺候,瞬间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宛马一路跑去,殷元静连忙拉住缰绳连连吁声,那宛马到底还是奔到一个来不及躲开的人跟前才停了下来。
被惊了这一场,墨飞羽头上已是一层细汗,回头看殷元静也是一样,不过太子爷目瞪口呆愣神地望着前面,一双日常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眸里都是懊恼,墨飞羽察觉不对,这才去瞧那被马惊了的人,这一看之下,墨飞羽也挑起眉来。
崇文馆学士温崇玲正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发白地仰头看着鼻孔咻咻喷热气的宛马,头上的巾子也歪了,蹼头有一片挂在额头上,细长的胡须颤个不停,仪容尽毁。
什么时候也不差看热闹的人,管他京里还是宫内,很快四周就拢上来了人,温崇玲显然是被吓着了,但被人围住,却火烧屁股一般从地上蹦了起来。
温崇玲是圣人任命来执教小学的总长,亦是个大士族出身,日常最是古板严格,如今被来取旬试成绩的学生看到这样狼狈的景象,顿时不依不饶起来,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地嘶声质问道:“宫中什么时候可以奔马?便是太子殿下,违例也是不应当的!我这便去禀了圣人,问个清楚明白去。”
大炎立国自然是武将们出着最大的力,但太祖皇帝却也出身士族。天下是武将打下来的,要管起来却缺不得文官,清贵的文官素来也是十分被礼遇的,哪怕圣人也要敬上三分。温崇玲这个学士身份面前,再金贵的龙子龙孙也要甘叫一声老师,他也自持身份,从来不曾这样人前失礼。
墨飞羽听见温崇玲这样叫唤,便觉大事不好,转头看殷元静,果然那双少年眸子里的懊恼迅速退去,渐渐换上一股如火如荼的怒意。
太子年岁再小也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怕圣人当初被太皇太后别着出不了头的时候,殷元静仍是皇族世系里的一颗珍宝。
再怎么尊师重教,皇族自有皇族的威严,温崇玲要不这么强势,殷元静再不情愿也要给自己师长致歉,温崇玲这般闹腾起来,以殷元静的直脾气,却必然要抹不开面子地拗将起来。
“宫中自然是不能奔马的,只是老师知道,本太子知道,却没人来同这马说话。要不然,老师来教它?”殷元静眼睛一立,果然将横蛮说出口来,温崇玲倒退两步,伸手捂着胸口,面色如同死人一般难看。
旁边围着一圈儿学生,又有宫里的人,温崇玲老脸挂不住,竟面红如潮,面带怒像,双手袍袖一挥,梗着脖颈显然便是要同小太子争个礼字的高下了。
温崇玲那边看着是想要一语惊人,太子这面刚开过了口,其他人都等着看事情发展,竟有小半刻的寂静,却只听一个轻软的嗓音道:“太子殿下,温老师,这马不是西域来的么?它怕是听不懂咱们大炎的官话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