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自上元节之后,之前一直高奏凯歌的慕容铎,在与柔然的交战中,开始接二连三地败北。
拓跋明州起初还怕是陷井,不肯贪功冒进。在连胜了四五场,吃掉了他五六千人马,缴获了上万匹良驹和无数辎重之后,终于放开胆子,将慕容铎逼得节节败退。
城中朗四和喻二率的十万兵马,曾数度出城想与城外协同做战,被拓跋明州设伏迎头痛击,吃了几次败仗后龟缩城里,高挂免战牌。
曾让慕容铎引以为傲,让拓跋明州头疼万分的两军互为夹角之局势被打破,局面逆转,变成慕容铎顾此失彼,首尾不得相顾。
柔然军中开始盛传,原来慕容铎这些年来战无不胜的骄人战迹,靠的是百里晗这个军师在背后出谋策划。没了百里晗,他什么也不是!
北越军中,一些将士渐渐对慕容铎不满,军中谣言四起,慕容铎以动摇军心之罪一口气斩了三员大将,骇于他的手段,谣言才渐渐不息。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北越营中,就如一口深潭,表面越是风平浪静,底下越是暗流汹涌。
慕容铎每日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帐中休息的时间越来越短。两个人偶然见了面,他绝口不提战事,只提醒她注意身体。
面对柔然人的大举进攻,慕容铎似乎并无良策,半个月过去,北越大军已被拓跋明州逼退一百五十里,一败涂地,狼狈地逃进了雪峰山。
山外柔然人“活捉慕容铎,杀到长安城“的口号,穿过山谷,几乎已传到中军大帐,局势陡然变得十分紧张起来。
木嫂肩上背着弓箭,腰里别着大刀,寸步不离地跟着庄然,连军医处都不许她去,就恐敌军一到,局面混乱,失了控制。
庄然却是一派淡定:“你怕什么?这里的位置偏僻着呢,前面还有数万将士挡着,哪里就打到军医处来?”
“王爷吩咐了,不能让大小姐有半点闪失。”木嫂神情严肃。
“他还好吧?”忍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她没去过前沿,不知道战况如何惨烈,但慕容铎已经三天没有回帐休息,她想,情势定然很不乐观了。
“小姐放心,”木嫂愣了下,回:“王爷天纵英明,自有神明庇佑,不会有事的。”
庄然不自禁地苦笑。
纵然真的有神明,只怕也未必肯来庇佑他。
不过,她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给他带来困扰,既然他不希望她乱走,那么她就安静在呆在这里,等待结果。
这一晚,木嫂陪着她一起和衣入睡,只是她心事重重,哪里睡得踏实?
半夜里,突然一阵心悸,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瞧,四周浓黑如墨。
“怎么了?”木嫂显然也并未阖眼,她只稍稍发出点声响,已警觉地开口询问。
“太安静了~”庄然不安地坐起来,侧着耳朵聆听。
仿佛一刹那间数万北越将士和那数以万计的战马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她正惊疑不定,慕容铎已掀帘走了进来,见她坐在帐中,也是一愣,不由分说打横将她抱在怀里,走出帐外,翻身跃上了他的雪龙驹。
“阿郁~”庄然偎在他怀中,惊疑不定地低问:“半夜三更的,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闪闪发光:“怕不怕?”
她毫不犹豫地摇头:“你在哪,我便在哪~”
慕容铎微微一笑,啪地打了个响指,数万人马井然有序,迅速而无声地没入了茫茫林海之中,只留下无数空的营帐和数百四处巡逻的残弱兵士。
夜,浓黑如墨。空气中流淌着死一般地寂静,就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慕容铎轻带马缰,雪龙驹离开山谷,跃上了最高的山坡,庄然紧紧地偎着他,清楚的听到了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远远的开始有隐隐的风雷之声,渐渐的随着杂踏的马蹄和人声的鼎沸,映着军营外平静跳跃的篝火,从地平线外突然涌出一片如蚁的人潮。
无数火药箭如雨般射向金帐,转瞬之间,营地已化为一片火海。在一阵狂笑声中,一员骑枣红色高头大马,身披重甲的青年将领意气风发地领先闯入了北越军营。
“然然,喜欢拓跋明州帽上红樱吗?射下来,给你编条络子,如何?”慕容铎贴着她的耳际,低声调笑。
“你可要射准些,当着数万将士的面,这一箭若然落空,靖王爷颜面何存?”按捺住怦怦狂跳的心脏,庄然嫣然而笑。
“杀鸡焉用牛刀?”慕容铎轻蔑一笑,环住庄然,从腰间解下一张雕花黑漆铁胎弓,抽出一支白翎箭,交到她手上:“来,帮我试试小五制的这张弓,准头如何?”
他稳稳地握着她的手,弯弓如满月,那支白羽从庄然的耳边呼啸而过,化作一道流星直奔那柔然大将而去,“嗖”的一声轻响,那名将军头盔上的红缨应声而落。
北越军数万人马齐声呐喊,刹那间山鸣谷应,声势骇人,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马?
拓跋明州冷不防被庄然一箭射落盔上红缨,登时面色如土,嘶声道:“不好,慕容铎使诈,快撤!”
柔然兵也算训练有素,遇伏竟然不慌,立刻前锋变后卫,后军化前锋,迅速而井然有序地往山谷之外撤退。
庄然正在疑惑,慕容铎为何只命将士摇旗呐喊却不下令追击,忽听山谷之中有一种奇怪的声音远远传来,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细一辩别,竟象是流水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