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弗拉明戈的卡门
不期而遇的才是浪漫
从登上飞往西班牙航班的那一刻起，卡门在黄色背景下甩动着红色长裙起舞的情景就一直在脑海中翻腾，以至于对西班牙的印象就是一团奔放热烈的红色，不断地翩跹旋转。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去西班牙的，我办的是法国的申根签证。递交资料没多久，就接到不标准的英文电话，我还以为是打错了。原来是法国签证部的工作人员打来的，跟我核实具体信息。
听声音就让我想起法国电影《虎口脱险》里面路易·德·菲耐斯扮演的胖士兵，秃顶、红脸、大肚子，笑容可掬。
他问我为什么要去法国，我说因为法国浪漫。
他说你一个人会不安全吧。我说浪漫的法国不会不安全，只会增加浪漫的机会。
他说让你说得我觉得我如果不给你签证简直不浪漫。我说谢谢你给我机会验证法国人的浪漫。
然后，就拿到签证了。
拿到签证之后就不想去法国了。因为3月的法国太冷了。我心里面已经够冷，不想再去挨冻。我想晒太阳，想看热烈明快的弗拉明戈舞，想听让人热血沸腾的弗拉明戈吉他，想见热情奔放的卡门。
关于法签申根能不能去西班牙的问题众说纷纭。有人说亲身经历不让入境，也有人说没问题都这样办过很多次了。我像小马站在河边，看看小松鼠又瞧瞧老牛，无所适从，还是决定亲自去试一试。无论如何，红色的裙子在脑海中旋转，我被蛊惑得只能向前走了！
登上飞机之前，我在心里默默对法国签证官说了声抱歉。对现在的我而言，取暖比浪漫更重要。
当然，浪漫都是不期而遇的。
去西班牙之前，我去算了一次命。
人在无助的时候总是会想到鬼神。我的问题太多，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未来，我在很多次无语问苍天之后，决定去问问算命大师。
我找这个大师算过几次。准过几次，也不准过几次，通常都是好的不准坏的准。
在我和前男友感情还很好的时候，大师就准确地预言了我们的分手。但是分手之后的桃花，却没有如大师之约出现。
这一次，我又去找大师，我想问问我和他有没有可能和好。
“不可能了。”大师斩钉截铁，“我在你们分别的未来里没有找到对方。不过你最近应该会有一次远行，有可能会有桃花出现。”
天哪！是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吗？我半信半疑地付了款。
有个好念想，总是好事。于是这一次，登上飞机前多了一些期待。
马德里的第一口滋味
《卡门》的书，《卡门》的电影，还有电影《情迷巴塞罗那》和“西归浦”陪伴我度过了这11 个小时的旅程。
飞机终于在马德里降落了，机舱内照例响起了掌声。经过长途飞行的跨国航班，尤其是欧洲航班，每次飞机着陆总有掌声。飞机轮子接触地面的一刹那，悬浮的心也同时着陆，有一种回家的踏实感。这掌声代表对机组人员带来平安飞行的感谢，对同机伙伴共度旅程的感谢，也是对自己这一段生命旅程中的辛苦的奖励和顺利抵达的庆祝。
仅仅是几秒中的掌声，旅途中的疲惫得以缓解，机组人员会心微笑，机舱内群情鼓舞，热情高涨。人生应该需要多一些仪式感。其实人生每一天都有很多理由要为自己鼓掌。
比如我，为我顺利糊弄过工作人员的盘问，进入西班牙国境。Hola（你好）！
坐地铁找到我预订的青年旅馆之后，在登记处等着前台姑娘给我办手续。一歪头，看到旁边墙上贴着各国背包客们留下的纸币和硬币，满满一墙，大部分我都不知道出处。
到马德里的第一站，先去吃著名的“油条蘸热巧克力汁”。太阳门广场方方正正，马德里标志性雕塑“吃树莓的小熊”在广场一隅。先在雕塑下驻足一下，算是拜了码头，然后沿着广场四周的小径散步，终于发现一个藏在小巷深处的小店。150 年历史，专做“油条蘸热巧克力汁”。很难想象，一家小店只做这一种食物，可以经营一个半世纪之久。
店面很小，里面几乎没有座位，只供排队购买，大部分座椅都摆在店外狭窄的街道上，很有生活气息。
油条，再配上浓稠的热巧克力，甜得让人兴奋，但也真心有点腻。还好店家给每份油条巧克力都配了一杯清水，用来稀释这密集的味觉刺激。
又热又甜，这就是西班牙给我的第一口味道。
在索菲亚，遇见自己
马德里是西班牙的首都，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的，所以它不够有趣，虽然它有大皇宫和三个著名美术馆。
在代表古典艺术的普拉多美术馆和擅长现代艺术的索菲亚美术馆之间，我选了后者。
索菲亚美术馆展示了西班牙现代艺术风格的转变历史，包括超现实、抽象主义，到二战后的前卫派，还有一些现代的绘画、摄影、装饰艺术。毕加索、米罗、达利的名字，是我唯一熟悉的。
有趣的是，除了他们，我还见到了《北京晚报》——2001年9月12日的《北京晚报》。有一个大厅展出了约二百个国家在这一天的报纸头版，全部都是对“9·11”事件的报道，但是所用照片、篇幅、标题、角度各不相同，比较下来很有趣。代表中国的，就是这一期《北京晚报》，粗粗浏览了一下，报纸头版上的“吗丁啉”广告可算是赚足了眼球。
另外一个有趣的展览是西班牙摄影师为6个月至100岁的101个人拍摄的肖像照。101个人的人生，101年，用5分钟的时间就能浏览一遍。6个月大的婴儿是个女孩，她的眼神清澈安详，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毫无畏惧。100岁的老人是个奶奶，她的眼神同样清澈安详，对这个世界心满意足，毫无畏惧。
人生果然是一个圆圈。从平静启程，其间经历的所有风浪都是为了重归平静。如果能怀着一颗赤子之心离开，那么终点便又成为起点，首尾相连，人生就圆满了。
走到中间，我找到了那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照片，也是个姑娘。一头，一尾，一个同龄人，都是女性，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一生。这个33岁的姑娘，穿着一件连体泳衣，坐在阳光斑驳的帆布椅上，嘴角含笑，眼睛里有故事。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一刻仿佛心灵相通。我很想知道，她在这个年纪的经历是什么，她有没有结婚，她幸福不幸福。
其实，所有的故事都不重要，只要有笑容就够了，不是吗？每个人经历的事情都不一样，但笑是最好的结局。
微笑，就够了
在西班牙，我每天接受和送出的笑容是在北京的10倍。笑，是他们的标准表情，是他们在听不懂我说的话、不认识我要找的路、不小心碰到我的身体，或者仅仅是在目光相遇时，给我的反馈。
没有人笑起来是不美的，所以这个国家到处都是帅哥美女，令人如沐春风。没有人会对面带笑容的脸出言不逊，所以我在这里十几天，从没看到过街头争执，每个人都轻盈松弛，安静有礼。
笑是因为相信对方的真诚美好，笑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认可，笑是一种不防备的友好，是一种开放的姿态。
对这个世界的友善是一种生活态度，得到的回报就是世界对你的友善。
每个社会和国家都有自己的问题，我只能说，在满是笑容和关怀的环境中，你是能够认为这里的人民更热爱生活的，你是会更能体会生活的乐趣的，你是会更愿意帮助别人更有安全感和归属感的。
送出笑容通常是因为收到笑容。我努力从送出自己的笑容开始吧。
很多人问我，一个人旅行，看不懂地图又不会说当地语言，怎么沟通又怎么找路？答案很简单，用这个世界通用的语言——笑啊！笑，加上肢体语言，什么都能搞定。
在西班牙问路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沟通体验。每次看到非常漂亮的姑娘或者很帅的小伙子（你知道，在热烈浪漫的西班牙美人真的很多），我就去问路，即使没有迷路也没关系，再确认一下总是好的。
干净整洁的街道，碧蓝的天空，随处可见的喷泉和欧式建筑，在这些衬托下的美人们总是会让观者心生喜爱。就像看到电脑上的美丽图片一样简单地喜爱，并心生向往。你总是想再走近看一看，总是想跟他们发生一点点关系。你也想以某种形式参与到这幅美妙的图片里。仅仅是作为一个路人就够了，所以问路是最完美的方法。首先，你会收获他们的笑容，然后，你会得到需要的信息，而且，你们会有几分钟的沟通和频率共振。多美好！
美是生产力，也是推动力。所以每次问完路，我都像吃了蘑菇的超级玛丽，动力十足地继续向前。
我喜欢你的样子
索菲亚王后艺术博物馆对面就是火车站，我要去买明天去科尔多瓦的火车票。排在长长的队尾，我有点儿担心明早的票能不能买到，所以一直向前探着身子看。
售票窗口里坐着一个绝世美女！标准的西班牙美女，不仅美，而且有风情，像佩内洛普·克鲁兹。鬈发高高盘起，散落下来几根发丝随着动作轻摆。狭小的售票窗口盛不下她的美，我怀疑她是不是来体验生活的大明星。
这美深深地打动了我，我决定轮到我买票时先赞美她一下。可是下定决心之后又觉得紧张，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看到美的事物，然后毫无目的地赞美，算是奇怪之举吗？
排在我前面的人买完票走了。我面对着她，她的美毫无遮挡地冲到我面前，晃得我睁不开眼。“你好美，我觉得你好美！”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我喜欢你的样子。”
她稍微有点儿惊讶，但马上转变为开心的笑，“噢，天哪，谢谢你！”
看到她笑得那么灿烂，我也好开心。
“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麻烦你，我买一张明天上午10点到科尔多瓦的火车票。”
“好……可是，抱歉，10点的票没有了。”
“那么，其他时间呢？10：30？12点前的都可以。”我有点儿着急了。因为我在科尔多瓦只住一晚，如果傍晚才去就几乎没时间游览了。
“明天上午的，都没有了，只有下午2点的了。”她很抱歉地说，仿佛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的失望溢于言表。
“但是，等等，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她显然也替我着急了，便又在电脑上忙碌地敲击着。
“亲爱的，上午9：30的那班正好有一张退票，你可以吗？”她突然抬头，面带喜色地问我。
“可以，当然可以！”我开心地大声回答。
“那太好了，就是这张了！”她把票递给我，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说，“祝你玩得开心！”她又笑了，像一朵花。
我拿着票走出火车站，阳光正好。我抬头看天，给了耀眼的太阳一个笑容。
如果一开始我没有赞美她，也会顺利找到这张退票吗？
我不知道。
但是，彼此愉悦的环境的确有助于好的事情发生。就像游轮上的Jack说的，同频共振，积极的频率吸引积极的事情。
家庭旅馆的怪“蜀黍”
我在马德里住的是个家庭旅馆的单人间，位于一栋居民楼的二层。旅馆一共十几间房，由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叔看管。第一眼看到这个大叔，就想逃——倒退着走到门口，然后拔腿就跑的那种感觉。其实仔细看，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残疾，但总是让我想起《巴黎圣母院》里面的敲钟人。他矮个子，稍微有点儿驼背，稍微有点儿跛脚，眼神也不太好，并且永远表情阴郁，总之综合起来，神似卡西莫多。
但是这家旅馆是我找了马德里街头很多旅馆之后，唯一有空房的。我是说，价格合适，而且有空房的。行李很重，我出了很多汗，20 欧元的价格又真是很有吸引力。我于是硬着头皮，拿出埃斯梅拉达的勇气走向他，心里鼓励自己，“雨果先生写《巴黎圣母院》的目的就是为了教育我们不要以貌取人，卡西莫多其实是整出戏里最善良的人，你忘了吗？”
我跟着“卡西莫多大叔”穿过长长的没有灯的走廊，终于走到属于我的那间房，我刚把他送走，就惊魂未定地关门、上锁，又转了转门把手确认之后，终于放心地把行李扔到床上，松了一口气，准备上个厕所。
可是，厕所的灯是坏的！
这个厕所没有窗户，不开灯的话就很暗。现在是下午情况还好，如果是晚上让我一个人上这个没有灯的厕所——太刺激了，我一定要找人把灯修好！
可是，去把“卡西莫多大叔”找回来，也同样非常刺激。
别无选择。
10 分钟之后，我战战兢兢地坐在狭小的单人间的床上，看着“卡西莫多大叔”笨拙地拿来梯子，准备开始修灯。房间里悄无声息，气氛诡异异常。我让房门大敞着，随时准备逃跑，脑子里盘算着应该顺手抓起哪件行李。
这时看到他腿脚不便地爬上梯子，努力贴近灯泡的样子，突然一瞬间觉得很感动。
他多像我小时候胡同口那个修自行车的有风湿病的张爷爷啊！只不过张爷爷总是笑着跟我聊天，他却不苟言笑罢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像小时候给张爷爷帮忙一样，过去给“卡西莫多大叔”扶住梯子。
可我还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卫生间里太狭小，无法同时容纳两个人”的借口，坐着没动。
他毕竟是个大叔，又不是爷爷。
没过一会儿，灯居然被他修好了！“卡西莫多大叔”头也不抬，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扭头就走。我再一次把门关上、锁好，确认后，才放心地收拾东西，然后战战兢兢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从梦中微笑着醒来，做了什么美梦都忘掉了，但赖在床上满心的踏实，昨晚的“恐惧”早就一扫而光了。
亲爱的Z：
天哪！我可真爱这个国家，因为在这里我每天都在笑。
有谚语：“爱笑的女孩子，运气不会太坏。”
可惜我今天才知道这句话。
如果以前我不是总跟你抱怨，而是多笑一些，也许我们的运气都会更好。
M
沉默的向导
我坐的长途旅行车途经科尔多瓦，但并不是终点。而车到每一站都完全没有站名显示，司机也不报站，当然，报站我也听不懂。所以搞清楚在哪里下车对我来说是个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