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没办法的,娘生病需要钱,只能把酒楼给卖了。”
姜双溪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周氏幸灾乐祸了,“我说娇玉呀娇玉,你还真害人不浅,害自己的亲娘自觉教出你这样的女儿,而无脸面对大家,现在又害自家的男人穷困潦倒,你的本事还真大。”
周氏等着观看唐娇玉局促的神情,下一瞬,她听到的却是抽泣声,不是出自唐娇玉之口,而是拿手揉眼的姜双溪之口。
“娘是为了生我落下的病根,是我的错,是我害了爹娘,是我,呜呜呜哇……”
眼泪哗啦啦地下来,姜双溪抱住了她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唐娇玉就在旁边哄着。
周氏眼中闪过一丝的慌乱,谁会想到这孩子说哭就哭,先前还那么厚脸皮的欢脱。
唰!
连接内室的珠帘被掀开,拿着算盘,拿着账本的男孩跑了出来。
“你是怎么算出来的?为什么你能那么快算出来!”男孩脸上的倔强,眼中是满满的不服气。
他之前心算算乱了,立马拿出算盘来,然而那时他已经记不住报过的账目,直到拿了账本,用算盘慢慢来,花了一番功夫才合算好了账目。
一千一百九十七两八千七百四十五钱,正如这个哭得难看的女孩所言!
就是这时,唐娇玉面色全白,捂住嘴巴咳得弯了腰。
“娘!”姜双溪一惊,顾不得还挂着的鼻涕,满面的泪,急忙从所背的包袱里拿出了药瓶倒出了几粒药,拔开竹筒塞,就水喂着她娘服下了药丸。
此时母女俩都坐在地上。
听到咳嗽声,徐氏慌张地跑了出来。
见到徐氏,唐娇玉气还没缓过来,就爬着跪在了徐氏面前,惭愧地唤道:“娘。”
徐氏捂着嘴巴,面上挂着眼泪,“你……”
跟这一屋的人相比,母女俩就跟乞丐一样。当年那个活泼动人的唐家二小姐已不复存在。
粗糙丑陋的双手,那是常年劳作的手,经过六年,属于少女的甜美不在,为人妻,为人母,多年的生活历练,人成熟了,同样,岁月也在她的面上留下了一些痕迹。
看着憔悴的唐娇玉,徐氏心痛,哽咽着轻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女儿并不后悔,娘,女儿不后悔,尤其是有了溪儿后,女儿一直很幸福。娘,女儿并不苦。”唐娇玉流着泪摇着头解释着。
徐氏蹲下身来,抓着唐娇玉的双肩,细细地打量,眼泪一直掉着,“不苦,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娘。”看着徐氏发间多了好多的白头发,唐娇玉一时说不出话来。
岁月不饶人,而今,物是人非,很多都变了。
不解风情的人不管哪里都存在着,执着想知道想知的事的男孩,直勾勾地看着姜双溪,又问:“呐,我问你话呢,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就是算出来的呗,别以为自己算不出来,别人也算不出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懂吗,小屁孩!”
男孩要比姜双溪大几岁,在个头上就比姜双溪高了一个头,然而,姜双溪就是这么不客气地对着男孩说话。
呛得男孩憋红了脸。
姜双溪抹了把鼻涕,说:“外婆,你放心好了,现在只是暂时的,我一定会让娘过上好日子,我姜双溪保证!”
“大言不惭。”周氏说。
姜双溪用袖子直接抹脸,袖口立马被泪水沾湿,她说:“我们现在的状况就好比你们唐家,你们唐家指望着这小毛孩子建功立业,在朝堂上有所作为,我们姜家,我会扛起这个重担!来日方长,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几乎是同时的,屋里的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姜双溪身上,连唐娇玉也包括在内!
唐娇玉疑惑,她是曾告诉女儿一些关于唐家的事,但是,她没说过唐家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到了最年幼的少爷身上。
要知道唐家男儿早年为国家征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家族显赫,代价是男丁战死战场,要么是在征战中落下病根,不是病死就是伤残,男丁稀薄。到如今,唐家的男丁只有大少爷唐冠玉,还有眼前的这位三少爷唐笑。
然而,唐冠玉年幼得过病,长大后失了生育能力,可以说,唐笑是唐家唯一可延续的血脉。
双溪,她是怎么知道的?
唐笑呲之以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和我比?你一小姑娘,能跟我比?”
“呵,为什么不能比?凭我年方五岁,学富五车,凭我心算账目比你快,凭我一纸糕点配方,使我双溪楼名扬千里。你有什么?缩在唐家里,有谁知道你的存在?还自视甚高,妄自尊大,恃才傲物,跟你比,我还嫌贬低了自己。”
姜双溪傲倨地看着唐笑,后者已经气愤地想要打人了。
从来没人跟他这么说过话,谁不是说他唐笑是个天才,他唐笑难道不是个天才吗?学院里他读书最好,文章写的最好,文采高过年长的人。他有傲的资本!
周氏看不过姜双溪的自大,嗤笑出声,“学富五车?小小年纪胡言乱语也不怕人笑话,脸皮够厚。何况论辈分,你还得叫笑笑一声舅舅,目无尊长,还敢教训人恃才傲物?”
“是不是恃才傲物,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唐笑接过了姜双溪的话。
姜双溪手一抬,食指一伸,“他日待你金榜题名时,我定当让双溪楼名满天下!”
“好!我赌了!我一定要让你后悔今日说的话!”被个比自己年幼的女孩看低,唐笑是那么的不爽,这是打他出生以来不曾有过的事!他会让她后悔看低他,他要让她知道,他唐笑,是她望尘莫及的存在!
“那就这么说了,娘,我们回家吧,唐家人小气,只肯给连买糕点都不够的钱,唐家也就穷到这种程度了。我们回家吧,爹爹该着急了。”
徐氏拉着唐娇玉起来,手上的力道重了些,微低了头说:“不要再来了,唐家的唐娇玉已经死了,你……唐家丢不起这个脸,走吧。”
徐氏含着泪推了唐娇玉一把,捂着嘴,背对着她。
唐娇玉咬着下唇,面色还是苍白着,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着,微点着头跪了下来,“不孝女就此别过,辜负了娘亲的生养之恩。”
“走,走!”徐氏哽咽着喊道。
在姜双溪的扶持下,唐娇玉摇摇晃晃地起来,紧握着姜双溪的小手说:“走吧。”
站在了院中,回首望着依然背对着自己的徐氏,唐娇玉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逃避了六年的家,这次回来,算是一种了断了吧。
母女俩未走远,还能看到背影,内室中的老夫人拄杖走了出来,“管家,给母女俩支二百两。”
“是。”管家得令赶紧追了上去。
老夫人瞧了眼不服气的唐笑,难得脸上露出了笑容。“姜家这小丫头有些意思。”
“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个爱吹牛的丫头。怎么,奶奶以为我会输给那丫头?”唐笑抬头视老夫人,有撒娇的意味。
老夫人故作沉思状,说:“你不改改脾气,不多加努力,可能就输给那丫头了。”
唐笑哼哼不以为意,扔了账本和算盘,转身就跑,落下这么一句,“我去读书!”
老夫人呵呵笑着,心情还不错,跟着走了出去。徐氏尾随其后。
待只剩下林梅和周氏时,林梅惴惴不安地说:“大少夫人,你在老夫人面前说那些话没问题吗?”
周氏一甩长袖,转身回内室,不以为意地说:“哪些话?”
林梅屁颠屁颠地跟着说:“就是不掩饰地说唐娇玉母女的那些话。”
林梅没敢直接说她说得那些刻薄的话。
周氏坐了下来,林梅立即给倒了茶水,周氏端着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老夫人的眼利着呢,你以为掩饰得了?自打我进了这家门,我周琪圆有几斤几两重,老夫人全知道。既然老夫人让我为难一下那对母女,我自然要本色演出。”
“对了,去查查是谁告知了老夫人这事。”
林梅叹了口气,“我已经问过了,是大少爷说的。”
将来龙去脉一讲,周氏扯了嘴角:“唐娇玉倒是生了个聪明的女儿。不过,可惜是个女儿,可惜,真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