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领导一直都没见过我,可能部队有这个传统吧。过年过节只要有时间,一般都会聚一聚。我的外貌比他略胜一筹。见到他们领导和嫂子们的时候。一个嫂子很善意地取笑他。哎呀,你怎么就把这个美女给追到手的呀。看你,这么丑的,人家怎么就看上你了啊。我赶紧说,嗯,是啊,嫂子,你不知道,那会,他去我们学校军训,假公济私老给我写纸条,拼命追我,我一不小心就被他给拐到手了。大家就哄堂大笑,他的脸红红的,连忙解释,谁说的,没有,根本不是,我到学校去军训的时候很严肃,很老实的。不过,在我的故意坦白下,他的话没人相信。直到现在部队的领导都认为我是他当年去给学生军训的时候追到手的,呵呵。
从领导家出来,青蛙郁闷地说,唉,都说我丑。你一朵鲜花真是插在牛粪上了!
我笑眯眯地说,鲜花插在牛粪上才营养啊,才能更漂亮啊,插到水泥地上那还得了啊?放心吧,小青蛙,你就是那坨新鲜的小牛粪!
青蛙翻翻眼睛,摇头叹气地说,听了这话真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
嘿嘿,我是真心夸你的,这辈子就爱你一个人,真的!听着我肉麻的表白,青蛙终于高兴了,男人,有时候也要人哄的,哈哈。
我急着回家和父母过节,待了两天就匆匆回西安了。
一样的站台,青蛙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我不顾他穿着军装狠狠抱了抱他,摸摸他的小脑袋,拽拽他的招风耳,又要开始新的等待了。和一个军人谈恋爱,怎么这样的折磨人呢?
2006年,西安。夏。
早晨上班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我穿了条白色的裙子。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就开始狂风大作,漫天的雨倾盆而下。同事们纷纷议论该怎么回家,我不禁也对着窗外愁云惨雾的天空发愁。
下班了。单位门口站着好多人,有男朋友开车来接的,还有父母来送伞的。一起在一楼的屋檐下避雨的同事们陆续被人接走,我下意识地朝门口看看,脑子里甚至想象他的身影会不会出现。时间一点点过去,我被冷风吹得浑身发抖,在心底里叹口气,暗自想这种天气,租住的房子里肯定也是湿冷湿冷的。好不容易,才打了个车到门口,到处都是水,风雨飘扬中,车行驶不下去了。我的伞在大风中被刮跑,浑身湿淋淋的,白裙子紧紧贴在身上,曲线尽显,裙摆上被溅了无数的泥水。来来往往的行人急匆匆地飞驰而过,还有个别不怀好意的男人走过去了又对着我看了又看。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恶狠狠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狼狈地在风雨中向巷子那头的出租房走去,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当看到小区门口那个看门的老头时,我竟有见到亲人的感觉,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屋子里果然潮湿阴冷,我哆嗦着换了衣服,烧了热水洗了头发后总算好多了。看看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一张用旧货市场买的硬板床外,就只有自己买的电磁炉和锅碗陪着我,心里一阵凄凉。给青蛙打电话,却传来一个程序化的女中音,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那一瞬间,浑身冰凉,包括我的心。煮了包方便面狼吞虎咽地吃完后,我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好半天才觉得暖和了。
没有人给我送伞,也没有人在家里等着我,回来之后更没有温暖的怀抱让我依偎。一下子,我一直坚强的心变得脆弱无比,当青蛙终于来电话的时候,我却一点也不想说什么了,他在电话里又像以前一样嘱咐我,吃好、穿暖、一个人要小心,早点回家等的时候,我一下子烦躁起来,大声吼着,别说了,别说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就是空气,就是个影子!
我哭着对他说,就这样算了吧,我实在不是那种坚强的人。我需要在我无助的时候有个人能在我身边,哪怕只是让我抱抱也好啊。他很久沉默着,说了无数的对不起。
那天过后,我和一个朋友热烈地联系着,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丝毫不顾他打电话占线。我下决心和青蛙分手,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做军嫂,真是受不了了。人在心情灰暗的时候好像什么事都喜欢往坏的方面想,青蛙的千般好在我眼中一下子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孤单寂寞,一个人的凄凉无助。
我给小鹿打电话说,现在觉得和当兵的谈恋爱真的太累了,实在受不了了,真的。鹿,我有点想……电话那头的小鹿惊讶地接着说,你想抛弃青蛙再重新找一个?我沉默了。
哎呀,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呢?小鹿噼里啪啦地教训我,真是,你除了会写点东西还会干什么呀?家务活一窍不通,菜做得一般般,满脑子的奇怪想法,还经常爱思考什么爱情啊,婚姻啊,好像深沉得不得了,上一秒在哭,下一秒你又可能开怀大笑,谁能受得了你这种神经质的性格啊?可青蛙能包容你的一切!这么好的男人到哪找去?笨蛋,傻瓜!
小鹿一针见血地骂我,可是女人的心里要是拧上了,一时半会还真觉得放不下,我嘟囔着,可是,天天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干什么都是一个人,我真受不了!
当初是谁说要支持人家在部队待下去的?你就是这么支持的?想想吧,他一有时间就从银川跑西安看你,给你做饭、洗衣服、陪你逛街、吃饭,你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算了,不和你说了。我一个人静一下吧。
也许这么长的时间我都是努力坚强着,这次,心里的那点信念塌陷之后,竟觉得无限幻灭,对青蛙,甚至对爱情都产生了怀疑,总认为自己是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我继续和不同的男性朋友打电话,其实根本没什么可聊的,但就偏偏一味地想让电话占线,让他着急。
而他,什么都不说,一次又一次地打。偶尔,会说,哦,刚打电话,占线。我挑衅地告诉他,哦,是啊,那个男的还不错啦。我们聊得很开心呢。他还是很温和地说,嗯,开心就好。一休假还是像以前一样跑到西安,给我做好吃的,给我洗硬硬的牛仔裤。我就是那样神经质地折磨着他,终于有一次,他忙到一半,部队有急事需要立即回去的时候。我看看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子,桌子上洗好的水果,瓶子里插着怒放的百合,凉台上挂着一架架的衣服……忍不住骂他,你这个死男人,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啊,我不要你了,不想要你了!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说,我要你,这辈子认定你了。
青蛙擦掉我眼角的泪水,亲亲我,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要走了,还是那句话,好好照顾自己,快快乐乐的。等我来看你,啊!从凉台上看着他瘦小的身影急匆匆地走向远处的公交站台,我又想哭了。青蛙从来不让我送他,尽管我很想。但他说,我送他上车后还得一个人回去,他又舍不得。所以,我只需要看着他就行了。离开的时候,他从不回头,总是把身子挺得直直的。我问为什么,你就不想再回头看我一眼吗?他说,知道你在身后一直注视着我就足够了,我怕一回头又会忍不住回去抱着你,这样的话就没完没了了。我呵呵呵地笑,可爱的青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