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司马依车后屁股吸尾气,段铭才真正了解了普通警察的艰辛,无论什么时间只要有人报警,就必须赶过去。尤其小城这种地广人稀的地方,很多报警都是在城区以外的山村,开车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
这时他才真正了解司马依车技是怎么练出来的了,要前往偏僻的乡村处理案情,你慢上一点都可能有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警车必须开的飞快才行。段铭那辆摩托马力是大,可跟在警车后面依然心惊胆战,开慢了跟不上,开快了就是飙车,对于他这种和平党来说,跟主动寻死没什么两样。
跟随着警车的时间,早出晚归每天都累的跟死狗似得,整整十多天下来段铭终于了解了司马依的缺点。平心而论,女警处理案件还是很热情公正的,但因为不够自信,往往不相信自己的推断,所以很多案件线索她都看不见。
小城这屁大的地方,出不了什么大案子,无非是今天张家把李家打了,后天李家报复却发现打错了王家,最后又牵连到幸灾乐祸的周家。罗圈案,绕到最后谁也没有理,这就考验处理人员的思维能力和对人性了解程度啦。
铭依计划进行到第十三天时,就遇到了这么个典型的罗圈案。早晨段铭和司马依正在吃早点呢,忽然接到电话说在小城下辖的鸡鸣沟有人报警,因为还是跟女人有牵扯,所以女警必须前往处理。
放下吃到一半的油条,司马依开车赶回警局接上自己的搭档大军,段铭则是骑着摩托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东北地区农村取名字都有特点,凡是带沟的,堡子的,基本都是在偏僻的山沟里。有铺子的,村的稍微要靠近城区。
风尘仆仆跟在警车后面吸了半个小时的黑烟,段铭才来到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山村。鸡鸣沟面积不大,全村顶多有百十户人,村子里是烂泥路,房子也是普通的砖瓦房,村后是沟儿岭村前是通往城区的主干道。
当来到鸡鸣村时,段铭老远就看一户人家门前那是人山人海,抱小孩的,牵着狗的,赶着山羊的,无论男女老少都以极大喜悦的表情,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这户人家嬉笑讨论。手搭凉棚估算了下这群看大戏的老少爷们,他暗暗心道恐怕全村人都在这里啦。
他这个估算基本上正确。因为当警车缓缓驶进时,整个村子都炸开锅了,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围着警车一边绕圈圈一边高喊,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大姑娘小媳妇们则是笑嘻嘻交头接耳奔走相告,男人们则蹲在地上抽着卷烟一脸的满足享受,甚至还有赶紧搬过来一个凳子摆上花生米,拧开二锅头准备边喝边看的。
整个村子的欢乐程度,就差放鞭炮来庆祝啦。
如此热闹,段铭这个外人反而没有人注意啦。他把摩托车停在这户人家不远处一颗大树底下,拿出那个装有监听器材的小盒子,带上耳机扭开接收器,准备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达到看大戏的火热程度。
通过望远镜,段铭看的很真切,司马依和她的搭档大军刚一下车,院子里就扑出来一个瘦高个,两腮无肉尖嘴锥子下巴,看起来有六十来岁的老女人。几乎是贴着地滚到两人脚下,连看都不看,一把抱住女警的大腿就哭嚎上啦。
“哎呦我的亲妈呀,活不了啦,活不了啦!警察给要给我做主啊,政府要给我伸冤呀,我是一天都活不了啦!”
声音高亢明亮字字清晰,震得段铭耳膜痛,赶紧把耳机摘下来捅了捅,心里暗道这大娘看起来比我都硬实,估计我待死在她前头呢。
大娘的嘹亮嗓音,彻底揭开了这出大戏的高槽,全村人哄笑声越来越猛烈,指着她说什么的都有。被抱着大腿叫成亲妈的司马依最尴尬,她蹲下身想扶起她,同时劝道:“大娘咱们有什么话站起来说,那个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吗?”
她伸手去搀扶,大娘反而抱的更紧了,一扭肩膀,竟然把司马依手臂撞的晃荡开啦。
瞧这架势,段铭非常佩服的翘起大拇指,情不自禁开声赞叹:“好功夫!”
他这面说话,是能通过耳麦传到司马依耳塞里的,同时对面说话也能通过卡在衣领的监听器,传回小盒子里的接收器,在通过耳机来接听的。
所以女警马上就找到了他藏身的地方,隔着老远狠狠白了他一眼,会说话眸子传达的意思非常明显:“你就贫吧!”
那大娘听到司马依的问话,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抬起头来喷着吐沫就说开啦:“是我打的,是我打的,活不了啦,活不了啦,家里出了贼婆娘了,把我的养老钱全偷走啦!”
大军是一个二十五六的小伙子,平头高个微胖长方脸,已经结婚生子所以性格很稳重成熟。他半蹲下来,也对大娘劝道:“大娘呀,别着急,你先起来,我们一定会还你公道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声音要是再低点也行,偏偏东北老爷们都是大嗓门,刚一说完院子里蹭的跳出另外一名女主角。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同样瘦瘦高高披头散发,脸上红一道白一道被人挠出了数道血痕,伤势不严重远没有到破相的地步,可现在配以她嗔目如裂的表情,让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如复仇女鬼般恐怖。
嗷的一声狼叫,跟疯子一样就扑了过来,双手如勾照着大军就劈头盖脸的挠上了,边挠还边喊道:“你说谁是贼婆娘,谁是贼婆娘!警察就能胡说八道陷害好人嘛!我……我今天跟你们拼了,挠死你!”
大军一个爷们,又是警察,当然不能还手,在女人疯狂的抓挠下,只能双手护着脸抱头鼠窜,高喊道:“嘿,你这人怎么回事,谁说你是贼婆娘啦!”
那个女人停了下来,委屈的擦了把眼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喊道:“冤死我了,我郑淑珍自从嫁到他们老褚家没有享过一天的福呀,起五经爬半夜累得连牛都不如,到头来没有落下一句好话,反而成了贼婆娘!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一番哭诉唱念做打全有了,尤其最后一句甩腔,颇有些名家大师的风范。这让段铭大为佩服,又忍不住竖起拇指赞叹:“高手果然在民间!”
司马依已经顾不上他了,头痛的拍了拍脑袋,这类家庭纠纷最难处理,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听到地上女人不承认,那大娘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了,一个高蹦到眼前,指着鼻子就骂开了:“我呸,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们老褚家哪里对不起你了,竟然还敢光天化日污蔑我们老褚家。死婆娘,从你进门第一天起就没看得起我这个婆婆,天天给我甩脸色,为了老儿子这口恶气我忍啦。万没有想到,你还有做贼的胆子!说,我那三万块的存折你偷藏哪去啦?”
叫郑淑珍的女人能爱听这个嘛,也蹭的站起身,不甘示弱指着鼻子对骂:“你个老不死的,警察来了还敢冤枉我,今天老娘给你点颜色瞧瞧!”
俩人就算又撕巴开了,滚在地上你扯着我的头发,我抓着你的脖子,咕噜到一块去啦。
周围群众看得是如痴如醉,虽然没有到叫好的地步,可笑声跟嗡嗡的议论声,刺激的两个女人厮打更加厉害。
短短一分钟,大军的半截袖衬衫就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手臂上全是抓痕,气急败坏整理着衣服,却失去了再次上前的胆量。司马依一个未嫁人的大姑娘,也不好意思搀和进去,急的跳脚却没有丝毫办法。
关键时刻,院子里出来了第三个女人,穿着花布衫,矮个胖肚子圆脸面容很和善。焦急的小跑来到跟前,用力分开地上两人,同时喊道:“哎呀,娘呀,老三媳妇,你们这是干啥,多丢人,快点起来吧!”
段铭瞧着胖女人搓搓下巴,点点头心道所有人物算是全部登场了,接下来就要看看谁的嫌疑最大啦。
还别说,这个胖女人的话还挺管用,俩个女人真的分开站了起来,隔着她互相指着鼻子对骂。
趁着这个空闲,司马依赶紧对着衣领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你倒是赶紧说呀。”
段铭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那个胖女人的身上,心里面已经有答案。可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掏出老钱一边抛一边道:“还记得之前我说的三个建议吗?”
司马依回道:“当然记得,当时你说要找个适当的环境才说。”
接住落下的老钱,段铭瞄了一眼,果然如同自己的判断一样,心里得意不由浮现出自信微笑道:“现在就是告诉你第三个建议的时候。”
“是什么?”司马依情不自禁的追问。
“那就是人性!”段铭非常认真的吐出了五个字。
“人性?”司马依疑惑的重复一遍,不解的道:“人性跟现在的纠纷有什么关系。”
段铭翻着花样把玩着老钱,冷笑道:“很多案子的案犯,往往都是毫不起眼的人。这是为什么?当事双方因为关乎自身利益,是争辩争论最凶的,而案犯则不然,他们会悄悄地躲在暗处,尽量的不让人注意自己。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跳出来,以最无可辩驳的姿态,压死另外一个替罪者。这就是人性,你只要掌握人性的原理,那么天下就没有你破不了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