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紧锁着,楚夙离默默注视着床榻上的女子,不知所措了。
古沫沫脸色略有些苍白,呼吸依然微弱,双眼紧闭,没有一丝要醒过来的样子。
连日来的疲劳,加上空腹,楚夙离刚刚所下的重手更是雪上加霜,古沫沫胸中憋闷,虽是意识恢复,但她却没有力气醒来。
她好想睡,就那么睡下去,一直一直睡下去,再也不去过问这个世间的任何事。
归根结底,这是古沫沫她自己潜意识在压制她的清醒,实际上,古沫沫的生命没有危险,身体也无大碍了。
楚夙离就坐到床边上,静静地看着她,看得没了主意。
“姑娘喜欢桃花?”
那一天,他眼伤未愈,他是仗着自己不凡的内功,听声辨位走到的屋外,身边的女子说,屋外阳春三月,正值桃花夭灼的时节。
那落红纷舞,桃花飞雪,应是美得惊人吧。
可惜,却看不到。
“姑娘喜欢桃花?可惜了,在下无法看到。”
看不到花的繁华绚烂,更……看不到你。
“花开花落,人却不能依旧,何来喜欢之有。”
女子的声音冲入耳膜,清冷无温,幽幽地竟透出凌厉。
“公子的眼伤无碍,过些时日即可痊愈了。”
若即若离。
这些天来,这个女子带给楚夙离的感觉即是这样,不去拒绝也不去靠近,连同她身上染着的香,不似花香,冷香刺骨。
楚夙离虽是看不见,却在心中给她下了定义:艳若桃李,冷如冰霜。
就像这一刻,花飞花落,她说着桃花夭灼,却又说着喜爱为何?
不喜欢么?
还是自作多情了。
楚夙离隐约露着笑容,这个女人,虽然看不到她的样子,却感觉如此贴近。
一个与他一样的女人。
有着同样爱与恨的女人。
“落花红冷,再遇何期。”
再遇。
“或许我会先于公子而别。”
“又是为何呢?”
“怕是再遇无期,不如不遇。”
“姑娘可知在下是何人么?”
“路人而已。”
路人而已。
“这倒是了,姑娘,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再遇有期。”
我们来打个赌,下一次本王再遇到你,定会给你金缕鞋,红嫁衣。
那一刻楚夙离确是这么想的。
“楚夙离……楚夙离……”古沫沫的声音倏然响起。
床榻上的女子意识昏沉,却轻轻地唤着这样的一个名字。
是在唤他,楚夙离。
楚夙离的目光集中在这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微微皱眉。
市井皆说寂秋妖颜,容色不老,视为不祥之人,可这不祥之人竟是如此纤弱。
成寂秋在嫁入肃王府之前,楚夙离并未见过她,大婚之日,洞房花烛,红盖头落下,楚夙离心目中认为的女子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
嫁衣厚重的女子,说着自己是二小姐成寂秋的瞬间,那才是他们的初见。
市井也传,寂秋妖颜,成学士为避流言蜚语,防惹祸事,而将这个“不老”的女子硬是说成了自己的二女儿。
闻名不如得见,如今一见,当真如此。
她看上去要比成寂落年幼,且要相差三四岁的样子。
楚夙离清楚地记得,他眼睛恢复时,见到的那个女子。那个浅笑倾城于他面前的女子,不是现在床榻上的人,那个人是红颜寂落。
楚夙离伸出手,轻抚着女子的面颊,指腹感受着她肌肤柔滑的触感,目光竟会变得柔和。
你果真是容色不老么?可你又是如何知道那句话的。
你本是替嫁而来,是成大学士故意承认出来的小女儿,对么?
实际上不是她,对么?
“楚夙离……”感觉到男子的温度,古沫沫再度无意识地开口。
楚夙离抬眸,轩窗上一烟月色,忽地就让他有些怀念那时的日子,但那时,他是看不见月色的,看不见身边的任何。
情不自禁,默念出口:“落花红冷……”
这是当日那个女子说过的话。
“再遇何期。”柔弱的声音传来。
楚夙离倏然睁大双眸,是古沫沫!
接话而出的人,是古沫沫!
“你……”
第二次了!刚才的唇语到现在的低喃,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楚夙离敢确信,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成寂秋……一而再三地说着这四个字……
为什么你竟会知道!
“是她告诉你的对不对!你一定是听来的!对不对!”楚夙离情绪波动,连带声音都有些暗哑。
内心有什么东西,将要倾塌了。
楚夙离竟将古沫沫的上半身从床榻上拎起来,双手捏着女子单薄的肩膀,频频晃着,似要确认些什么一般。
就有一滴泪,自女子眼角边滑下。
“夭夭一树,灼灼旖旎,年年倾负,独绾别离,东风心绪,思君无计,落花红冷,再遇何期。”纤弱的呢喃,竟是分不清梦幻或清醒。
“你!”
这一夜,对于楚夙离来说,竟是如此的漫长,直到东方见白,楚夙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臂弯中的女子呼吸轻浅,很难想象,他们就保持这样一个暧昧的姿势几乎一夜。
楚夙离环抱着古沫沫,斜靠床边,一夜未眠,而古沫沫却是睡得情操大好。
昨夜里,她说完那阙词之后,就再无反应,丢下楚夙离一个人发呆到天明。
若不是她还在浅浅地呼吸,楚夙离一定以为她是死了。
一阙词,一滴泪,一夜沉寂。
这种场景,用不着别人质疑,就连楚夙离都不知道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竟然还借了自己的胳膊给她当枕头,楚夙离倏然觉得自己很悲剧。自从遇见了古沫沫,他就开始丧权辱国。
就像现在,他竟这样守了她一夜,守着这个骗他人的女子整整一夜。
“难道你……除却骗了本王的人,还有能耐骗去本王的心么……”楚夙离不觉自言自语着,口气自嘲。
忽然传来叩门声。
“王爷,时候不早,该洗漱了。”是府上的丫头小桃。
“再等等吧,你且下去。”楚夙离应着,没有让小桃进来,他是不想吵醒古沫沫。
“是,奴婢告退。”小桃边说着边离去了。
但这一来一去的对话,已经被古沫沫知觉,微微蜷身,古沫沫眼都没睁就慵懒开口:“红绫,什么时辰了。”
虽是问时辰,却是睡意未消,头往里蹭着,许是感觉到人体的温暖,古沫沫竟将头埋进楚夙离臂弯里,埋得更深了。
楚夙离挑眉,不眨眼地盯着怀中的女子,不出一点声音。
这家伙还真是放肆!
这样子哪还有人能正确想象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古沫沫生前的人生信条一直是“天大地大睡觉为大,只有睡觉才是革命的本钱”,故而根本没有察觉。
那么昨夜,与其说她被楚夙离掐昏,倒不如说她根本就是累得不行睡昏的!
“红绫……”手还不老实地乱放,“红绫,你都有胸肌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