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种逃离的欲望。她先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乱想,赶快做别的事。对了,她得先把给她住的卧室整理下。熟悉书房周遭的环境。既来之则安之吧。
看来这楚墨也算正人君子,那天的事情也是情非得已,也是出于救她的缘由。她不敢有自己的非分之想,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将那件事情忘记。
她又想起了楚墨冷峻的眼神,不过,那件事情,对他而言,不会像她这样纠结于心吧,也许,这只是小事。
她自嘲地笑笑,自己还在人家眼皮底下乞食呢。待归湮月走后。
“她是怎么进来的?”楚墨问刘几道。
“买进来的。”
“你知道我问的是缘由。”
“楚墨,你很奇怪,平时对下人正眼儿都不瞧,今儿怎么对一个丫鬟这样上心?”
“嗯,我需要知道我府里各色人等的底细,总管,难道你也没这样的防范之心吗?”
“我,当然一一探访过。”刘几道无奈,敷衍地回答他。
“她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卖身?”楚墨皱了皱眉。
“她在城外的一个村子里,我当时一眼就看上了。你该相信我的眼光。”刘几道得意地道。
“好吧,我问的是为什么卖身?”
“因为家贫,这个村姑家里确实很贫穷,所以就卖了自己。”
“一个小小的村姑,怎么知道楚府在采买丫鬟?”
“头发上插个稻草,我沿街正好看到的呗。于是就签了卖身契。”刘几道做了个头插稻草的姿势。
楚墨当然知道卖入府中的丫鬟都要签卖身契的。
“几道,我想听到的是真话。”
楚墨将毛笔插在白玉笔筒里,一脸的认真。
刘几道被他死死盯着,无法,只得将大概情形告诉了他。但是,他遵守了归湮月之前对他的央求,没有说出她的才情,也没有将她真实姓名说出来,因为在村里,他们一家都用的桂姓替代。
楚墨听了沉吟不语。原来如此,他可以给她些银两再让她回去。
其实,他并不是不知,他破了她的身子,以金钱补偿总不是很妥,脑中忽地闪过几个字,要不将她收房,做他的小妾?
一想到了这个念头,他就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自己决不可负人。
就先让她在府里呆着吧,反正书房的活儿也不重,如果她真想做个丫鬟,这些活计也绝不委屈了她。以后再妥当安排。
氤氲的盛夏时节到了。天气已经变的炎热,可书房背靠假山,栽种有郁郁葱葱的梧桐凤尾芭蕉,前有淙淙流水,后有深深碧池。后园的小花池里,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书房的活儿却是不忙。归湮月见楚墨的藏书极多极丰富,心中艳羡,她从小就渴望做一个饱读诗书之人,可惜天不随人愿。
如今她看着厚厚的装订精良的藏蓝色书籍,很想自己能有幸翻阅。可是每次打扫完毕,见着楚墨冰冷沉默心不在焉的眼神,就往往心生退却了。
刘几道刘管家每天午后没事时就过来看看瞧瞧,有时,给菡萏带来一块精美的吃食,一个街市上流行的小物件儿,时间一长,不免被府中下人看见,这归湮月就成了府中诸多人议论窃窃私语的对象。
都猜想着是不是因为刘管家的关系,得了书房的巧宗儿,如今,倒像是个半个小姐了,吃的是少爷的私囊,做的是最轻巧的活儿,一两个心思狭窄的,都暗自嫉妒,但是在府中大部分人看来,菡萏这丫头素朴,言语谨慎,温和少言。
这刘管家一表人才,又是单身,这两人站在一块,真是少有的绝配呀。
归湮月当然听到了这些议论,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几道她当然印象不错,可是只是大哥的感觉。而且她知道自己残花败柳之身,与谁都不配。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天边的晚霞。
她一边擦着书房外的走廊扶梯。看着天边的艳阳,跳成一个火球,渐渐落山。一阵莫名的感伤。一边默默对着轩廊念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自己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能预见它的结尾。
正好走出书房外的楚墨,带着酷夏的烦闷,出门散心走走,意外地听到了她的话。顿了顿,淡然说道:“菡萏还会古诗?”
“回少爷,略知一二。”这么长时间,她一看见他,还是不能改紧张局促的毛病。
“你来这已经几个月了?”他问道。
“回少爷,有两个月了。”
“哦,时间过得真快。在这儿还习惯吧。”
“府中衣食住行俱全,菡萏知足。”
“哦,希望你还习惯。想家吗?”
“菡萏既然入府,便知一心一意服侍少爷。府里丫鬟们每月都能请假一次探亲,菡萏已经很开心了。”
上个月归湮月回过去一次,她先是从账房那领了一两银子,给在栖霞镇上的弟弟扯了一身长袍,给妹妹买了一块布料,给姑妈买了她喜欢吃的绿豆糕。
姑妈做了好些菜,因为她看到归湮月居然比家中长胖了一些,人又白了一些,手上的茧子也逐渐消失了。打听到府中刘管家时常照应着她。不由对归湮月旁敲侧击了几下。归湮月只是拿指腹为婚的亲事敷衍抵挡。到了下午,归湮月就急急地又赶回楚府。
“如此就好。”楚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只得看着天边。
过了几天,楚墨就又有事出门了。
归湮月正在小花园里采摘着落下的芍药花瓣,准备将它们晾干之后,做个花蕊枕头,顺便给姑妈和素云做个。
刘几道从后面假山下的果园里走来。这果园里培育的各色药材,也该着人来送往各大药材铺子了。
“这大热天,菡萏忙忙的做什么呢?”他笑道。
“原来是刘管家。我做花枕头呢,可以消暑安神。”归湮月知道他洒脱的脾性,也算是和他熟了。说话也自在了点儿。
“不巧,我这几日正头痛的厉害,如果有一样安神的东西让我靠着睡觉,就谢天谢地了。”他眨着星眼看着菡萏。
归湮月猜出了他的意思,道:“刘管家整日操劳,想来也是很辛苦的。好吧,等我得了空儿。采摘下一些白玫瑰花,就帮你做。”
刘几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那我等着你的枕头。还有,菡萏,以后私下里,还请叫我的名字吧,叫我刘几道和刘大哥都可以。不必见外。”他嘱咐。看着归湮月那一头的青丝,他真想去轻轻摸一摸。
可他知道这事急不得。这不是眠花宿柳。他刘几道,活到二十五春秋,真真正正地为一个女人牵挂。
他自以为自己的心事都藏在心底,可是却不料到满府的丫鬟小厮婆子都瞧得出来,刘大管家是看上少爷书房里的丫头了!一日不去折一回,不去假装巡视看一回,不去搭上一会话,他刘大管家就不舒服,就失魂落魄的。
盛夏的一个午后,几阵南风儿过后,空中便滴滴答答地下起了细雨。这天,书房里也没什么事,刘管家一早出城去各钱庄分号收银子去了。来回估计好几天。难得没有叨扰她。
她做好的枕头,一个已然在躺在刘几道的睡榻上了。花瓣芳香,极易入睡。
归湮月一个人在小厨房烹着茶。看着轩窗外的丝丝雨滴,不由想起了父亲在世读过的诗: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客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可惜这时不是黄梅时节,但却已在花池里听到绿蛙的鸣叫。
上午罗袖来找过她。罗袖在花木房里,这几个月来,已经学会嫁接好多木苗。书房外侧的花盆,好几盆就是罗袖送来的。
罗袖也看出了刘管家对她的上心。曾劝她莫错过机会。走前又说了一番“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古意。
归湮月如何不知,只是心中叹了口气。刘管家对她的情谊,她岂会看不出?如果没有那些经历,也许……她谢过了罗袖送来的白海棠一盆红芍药一盆。
晚间时分,天已擦黑了,归湮月忽地想起白天遗落在书房里的手帕,那是素云精心给她绣的,碧绿的荷叶,殷红的荷花,翠色的莲蓬,嬉戏的水鸭,她很是喜爱。
想来想去,还是回头去找的好。
轻声推开了厚重的梨花木门,她意外地发现书房里侧,楚墨卧室里的铜灯居然还亮着。
这么说他已经回来了?她已经掌握到了楚墨每月必出远门的特性。
看到他无恙归来,她心中掠过一阵莫名的踏实安全感。
“谁?”楚墨冷声道,他在榻前看着书。
楚墨披好衣服,走到屏风外间,看了看是归湮月。问道:“这么晚不睡,来干什么?”
“我,我丢了手帕,我来找,不知少爷您回来了。”归湮月惶恐低头道。
“可是这个吗?”楚墨指着挂在檀木盥洗架子上的手帕。
一回书房就看见地下一块做工精细鲜活的手帕,眼前一亮,知道是菡萏的,就顺手捡起,问到帕上丝丝缕缕的清香,脑海里犹记得那****在他身下的呻吟,眼睛一阵失神,将手帕搁在琉璃盥洗架上。
归湮月取过手帕,急急想退出书房,可是楚墨在后叫住了她。
“等等,我有事问你。”
归湮月看着楚墨高大健硕的身材,心里七上八下的。
“请问少爷什么事?”
“我最近怎么听说,嗯,刘管家对你挺上心的。有这回事吗?”他问得很自在,心想,若是这刘几道看中了这村姑,他倒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只是,依她的情况,也只能做个偏房了。
心中倒有些替这村姑惋惜。还有些莫名的恼火。
楚墨看着灯光下的归湮月,摇曳多姿。
没来由的问一句:“如果我将你送给刘管家,你可否愿意?”
归湮月听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