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便如此,琴魔仙人却一直在不断拨动琴弦。按理来说,奏曲此类均是需要耗费不少奏者的心神的,但看着琴魔仙人的脸色渐渐苍白,比之之前简直如雪,但却依然不放弃战斗,连古古觉得心中那种烦躁感越发浓重起来。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琴魔仙人脸上忽而闪至的一抹笑意。
北灯继续与她缠斗,刀锋横空斩下,琴魔仙人以骨琴挡之。刀锋锐不可当,却竟只在骨琴之上划出了一道细微的划痕。
正当疑惑间,北灯却觉得背后一凉,心脏骤缩。
与此同时,连古古终于动了。
只是他动的方向不是琴魔仙人也不是北灯,而是江主的马车!
林地里破风声骤起,那些飞燕门的弟子和秋行目瞪口呆地看着连古古身若疾风一般朝着江主的那辆马车飞掠而去,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最致命的是,这些弟子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事实上,连古古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他只觉得好像听到了弦断的声音,而后整个人脑子嗡得一响,意识便混沌模糊起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利落斩向马车之内坐着自己一直想确定的那个人,更不知道此时马车内那道白色身影见此眉眼终沉。
就在连枭即将携着劲风刺破马车门帘时,马车却一阵震动。连古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北灯却好似料到了什么似的,当下刀风更加凌厉朝着琴魔仙人而去。
那琴魔仙人皱眉望着马车方向,但却也注意着北灯的动作,因此当高大男子刀影一晃时便侧身躲开。藉由连古古带来的宝贵缓冲时间又让她恢复了一些体力,当下继续与男子缠斗,竟是难分胜负。
但这并不是要分胜负,而是一场生死的较量。而北灯,他是一个骄傲的男人,至少在他尚有余力之前,他不会让人突破他的保护层。
而此时,连古古的身影已经急掠到了马车前,就要斩下。哪知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清越的声音,似如战场而来,千军万马奔腾而至,浊浊黄河从天而降。
就在此时,一道白绸已从马车之内猛地掠出,将他的连枭连同手腕一卷。连古古只觉面前一阵柔软触感轻拂,随即就是脖颈上的轻微刺痛,然后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北灯。”
如同清雪一般的声音于他身后响起,北灯身躯一顿,随即收刀退到一边,目光看向马车方向。只见一袭白裙从马车之内缓缓出现,秋行见状连忙过去准备扶她下来却被她摆手拒绝。
夜风骤起,吹动女子裙边落叶。白衣女子的笠纱在夜风之中拂动,偶尔可见到她抿得紧紧的唇线。她穿得极为精简,广袖被紧紧裹在手臂上,好似早就准备好这件事情一般。
她走到因为力竭而坐在巨石上的琴魔仙人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目光之中满是怜悯,而后她忽而微微一笑道:“鸢栖宫江临仙,请教。”
连古古在漫天晨光之中醒来,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是躺在了客栈的床上而非颠簸的马车之上,当下也是疑惑地眨眨眼,而后便有一道少年的稚嫩声音响起来:“宫主问,你现在好些了么?”
骤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古古侧头看去,见到果然是少年之后也松了一口气道:“四护法。”
秋行似乎被他这等尊敬的口气给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连古古笑得自然,“论地位,您确实是我的上司,这有什么好不敢的?”
闻言,秋行面露茫然之色,而后好似听到了什么似的又迅速正色道:“宫主说,现在已经到了苏州城,明日早上便动身前去玉霞庄。”
“明白了。”连古古点点头,随即又道:“不知……那琴魔仙人如何了?”
秋行摇摇头,也是十分茫然。
连古古本人更是茫然,他之前只看到一袭白绸卷住自己的连枭和手腕,而后脖颈之间刺痛便再无意识。而模模糊糊间他好似听到了那个女子说了句什么,具体是什么却不记得了。
秋行见他如此模样,也是开口问道:“连门主需要见一见宫主么?”
连古古默然片刻,却还是摇摇头道:“不必了,想必江主现在急需休息,连某自然不便去打扰。”
“如此,那秋行便不打扰连门主了。”秋行转身,却像想起什么似得回身,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他道:“宫主先前替你把过脉,嘱咐我给你这瓶药。”
“这是什么药?”连古古眯起眼睛,看到药就不得不想起三年前自己曾经中过梅红花那个小姑娘的毒蛊。
秋行道:“九曲辟毒丹。宫主说那琴魔仙人的琴声可使人神智不清使体内真气混乱运转。宫主说连门主体内留有落神涧那些毒物的残毒被真气带到了全身经脉各处蛰伏,需要服用丹药肃清之。”
连古古却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小玉瓶,却迟迟没有接下。
“连门主?”
秋行毕竟还是少年,看不懂青年眼中的含意,还以为他是因为害怕收下这等大礼心有不安,便也清脆笑道:“连门主不必担心,鸢栖宫内这类丹药还是很多的。”
连古古:“……”思考片刻,他还是抬手收下了这九曲辟毒丹也笑道:“多谢江主了。”
“宫主说,不必言谢。只是希望连门主今日好生休息,明日前赴玉霞庄之时才有应对之力。”
这个意思就是说,明天会发生什么事的意思?连古古不禁挑眉,但还是应下,只道了声“辛苦四护法”便再无其他。
他重新躺在了床上,微微眯眼。哪知就这么一眯眼就甚觉脑袋昏沉,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却仍无法阻止那股无力感的蔓延。
心神警惕之间,他感觉床前站了个人,看身形倒像个女子,于是勉强咬牙开口道:“即便在下仍未开苞,也不值得阁下如此吧?”
原本有一只手正在他的额间轻抚,但听到这句话之后那只手突然一用力直接往他头上猛敲了一击,内力随着手传到他的额前,连古古直接晕了过去。
随后,女子愤怒却仍含了些羞怯的声音响起来:“谁想对你心怀不轨?若不是宫主的命令,本姑娘还懒得替你治病!”
等连古古再度醒过来时,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昏暗的马车内壁以及旁边坐着的一干人等,当下也是眯了眯眼而后道:“哪里?”
“在去往玉霞庄的路上。”回答他的,是北灯如同万物都是死人般的声音。他咕哝了一声而后坐正来,感觉到眉心仍存的酸痛感也是皱眉而后道:“谁打晕我的?”
一旁少年的声音清脆响起:“宫主说,下次若再这么粗心,出什么事鸢栖宫可不会担待着。”
连古古这才发现这不大的马车内竟坐了四五人有余。凭感觉而言,这辆马车该是江主所坐的那辆,想到此前心中的猜想,他不禁抬头去寻,却在北灯身旁看到了穿着一袭白裙的斗笠女子。
在马车之内还戴着斗笠,想必就是为了躲自己了。不过当下他没有打算揭破,只是抱拳诚恳道:“多谢江主的丹药。”
江主闻言只点点头,没有打算说话也没有打算让秋行代为转达什么的意思。连古古闻言只讪笑了一下,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暗里捏了捏内襟,确认东西还在之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马车很快到达玉霞庄。
地处苏州城外的一座山峰上的玉霞庄乃是武林之内著名的雅地。据说曾经的临安第一名妓慕容潇潇便是在这玉霞庄之中隐居,只是虽言隐居,但是偶尔也有出外来与人相约,共赏明月或是繁花。
而作为曾经的临安第一名妓,慕容潇潇的声名自然为全武林所知。云清派将这议会的地点选在这里,一是考虑这玉霞庄算是江湖武林之中比较中立的门派,二来也是为了慕容潇潇的影响力而来。
而十数年不理江湖之事的慕容潇潇此次居然应承了下来,并承诺一定会将这次议会给操持好。
连古古沉默着听完关于慕容潇潇的故事,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她和江千流前辈的关系是什么?”
此话一出,四下俱默,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不自觉地往头罩斗笠的白衣女子看去。连古古自然也看向她,从之前的一切事实都可以猜出来这位江主必然是江千流的女儿,而现下他问起她父亲的事情,第一发言的人选怎么想都该是她才对。
马车内沉默了好一会儿,白衣女子才微微点头。随即连古古好似听到一串波动掠过耳边,他下意识地去追随这道波动看向脸庞稚嫩的少年,果不其然少年便已在他的眼神到达他身上时便点头道:“宫主说,慕容潇潇是差点成为鸢栖宫宫主夫人的人。”
一句话简单明了,连古古很快便悟到了之前琴魔所言,大概能猜出些什么。只是琴魔仙人所言的那句这江主八岁时便指使他人烹杀一个年纪远比她小得多的小孩子这件事……真的是她做得出来的吗?
而若是这江主便是梅红花,那……
他想起三年前肆艳楼的清雪苑里,君菊说的那句话,不自觉沉了眉眼,只是没料到他的动作乃至表情都落在白衣女子的眼中,无一遗落。
慕容潇潇住的玉霞庄典雅贵气,从装修气派的大门起到门屏上的红梅图案再到之后的亭台楼阁,无一不是彰显着主人的品味以及那位拿着一整座庄子来讨佳人芳心的人的有心。
下了马车便有小厮朝里通报,众人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儿之后便被人领了进去,连古古把目光从枝头红梅上移开,跟着众人脚步准备进去,却冷不防最前方的白衣女子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了他刚才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