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比较乐意与你单独走走而不是带他们几个人闲逛。”萧卿言负手而立,看向对旁边摊子上物品感兴趣的人,带上了几分严肃。前面几个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面前的人却很清楚。君玹夜带人来磬延盟的用意他明白,然而明白却不代表就能接受。
旧识、亲人、弟弟,无论是哪种称呼,都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束缚在身上,让人难以面对,君玹夜本身便没有压力,东樱没心没肺,本来一张娃娃脸就看不出任何异样,更不要说不自在了,所以最终不自在的人不过他一人。
“君兄,快来。”君玹夜显然也对这些街道上的小玩意感兴趣,所以才没有扫几人的兴,不过素来少有远走,他虽是兴致高,奈何体力不支。萧卿言自然看在心里,也很自然的将烦心事一抛,转向的君玹夜的身体上。从他们在金圣谷见第一次面开始他就对眼前面不改色忍耐心疾之痛的人注意了三分,而今更不会让他有所不适。
“小书,可不要忘了君兄的身体。”见萧卿言明显皱起的眉和周遭冷了的气氛,冯长靖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作为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自然要提醒一下这个高兴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好友。
果然,看着君玹夜苍白的脸薛宁书就后悔刚才的不管不顾了,“君兄,对不起……”
“这个很好看。”那是一块漆黑的精致木雕,上面是一只苍鹰,展翅欲飞的样子神气十足,君玹夜伸手拿了起来,看着绒毛翎羽都刻画得细致精巧的图案,笑道,“老板,这个怎么卖?”他这么一说,便让众人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手上的东西。
薛宁书暗自叹息,他刚才怎么就没有看到呢,要是给君兄,那就好了。
“公子好眼光,这可是木雕大师的精心之作,换做以前那可是精贵得很,不过公子的话,给五两银子就行。”五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两年开支,可是这个人张口就是五两,让已经被西轩给训练得节俭的某盟主不高兴了。
精致是精致了,可是单调得很,比起他盟里那些摆设,这根本不够看的,可是就在他准备谈价钱的时候,跟在君玹夜身边的人已经付了钱。金圣谷从来不缺钱,磬延盟也不缺钱,可是轮到用钱之道,大概只有这位磬延盟盟主在君玹夜面前才那般斤斤计较了。
“玹夜!”瞪了某人一眼,看着他拿起那尊雕塑放到自己面前,笑着说是送给他的,便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原来君玹夜看着展翅雄鹰最先想到的,还是萧卿言。当年赫赫威名的言公子,如今堂堂的萧盟主,第一感官便让君玹夜想到了这青空翱翔的苍鹰,也许曾经失意委屈,然而今后,眼前之人的成就不可限量。
“眉眼藏杀,狂霸桀骜,暗藏静柔,御人有方,天威自成。”当年幽阎对之评价,不过恐怕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严肃威赫的人,竟然会在大街上买东西时跟人讨价还价吧。着实好笑。
“看来我应该承情才是。”接过君玹夜手中之物,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这一次的事也不怪君玹夜,薛宁书三人可以说他一手带大的,虽然更应该说是他与那个已经被墨阁除名,早已死去的二弟合力教导的,可是他与三人并没有二弟与他们亲近。大概是因为当年的自己太严肃太可怕,小孩子总是对温和豁达的二弟更亲一些,如今再见,便已经是时过境迁,人世沧桑了。所以看到他们时,也没有多少惊喜,反倒是怕这几个人察觉他的身份。
不过随后就释然了,当年这几个人也不过才十岁,十岁稚子,又是十载光阴,他们还能记得多少。而君玹夜的情,他不能不领,更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当然。”将东西放到萧卿言手里,看着他缓和的神情,却是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就算表面没有什么,却也会想念,会感慨,会不自觉的在某个时间去追忆某个时光,某个人,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回去,没有见那些亲人。这一次他顺势而为带着他们来,便是让萧卿言看看当年还能够让他挂心的几个人的现状。为了他的婚姻而坚持的薛宁书,继承了他洒脱豁达的岳晋斐,表现得与那个曾经的墨阁二子有几分狐狸气息的冯长靖,此时他既承情,再好不过。
“君兄,我们去那边酒楼坐坐吧。”照顾到君玹夜的身体,他们也再没有方才那番激动,走走停停,却也几番情趣,不过看到君玹夜送萧卿言东西,虽然嘴上不说,薛宁书心里却还是感到了这两个人情谊不一般。看着萧卿言接下那块木雕后明显不一般的感情,他竟有些嫉妒萧卿言早他十年得到了君玹夜的友情。
“好啊。”对薛宁书的性格也有几分了解,这次他出来很大程度是想让萧卿言与这位弟弟亲近一下,不过看样子并不算太好,不过萧卿言的脸色缓和,也说明他还是接受现实了。
他拿起了另外的几个木雕,兔子、仓鼠、狼、虎还有蛇,兔子给了东樱,仓鼠给了岳晋斐,狼给了冯长靖,而虎则是给了薛宁书。瞬间,几个人手中都多了一块木雕,也许不满自己拿到的是仓鼠,可是在看到东樱手中的兔子时,岳晋斐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气氛也忽然变得好了起来。
看着君玹夜拿在手中来回翻覆把玩的那条盘在树桩上阴森森吐着红信的青蛇,萧卿言皱起了眉。
在去酒楼的路上,萧卿言还是说出了那一瞬之间想要说的话:“那条蛇很好吗?”他不明白温文儒雅带着些腹黑的人应该选的是狐狸才对吧,狡黠深沉,那才真真符合他的个性,可是他偏偏选了一条冰冷的蛇,而且那双幽蓝色眼眸中带上的冰冷,就如同手中吐着信子,睁着一双红眼冷冷而观的蛇,带着残酷冷血,伺机而动,只要是被它盯上的东西,都逃不掉。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言不认为这种生命很顽强也很冷静吗,审时度势,随时都找寻着进攻的机会,而做任何事,都不拘泥于任何手段,任何代价,哪怕是以最后的死亡为代价,不管什么时候,都像是对我的诠释呢。”他捏了捏手中的木雕,看着上面简单而栩栩如生的生物,话音里也勾动了几分残忍冷血。他已经回不去那个热血温雅的少年了,而作为一个掌权者,他有的只是冷血,只是审时度势,只是让他包括他掌御的人能够活着,或者,死得更有价值。
“所谓的生死,所谓的杀吗?倒也是金圣谷的特色,为私为利,说起来正是金圣谷的特色,我很庆幸自己不在你为私为利的那一个范围内,如果有一天磬延盟伤害了金圣谷的利益,你会对付我我倒是会意外了。”
“这么相信我?”
“是啊,不信你信谁呢?”这句话仿佛是对自己,又像是对着空白的时空。
“不尽然,要是损害了金圣谷的利益,我还不对付你,那我这个谷主做得就天不合格了,言,你要明白,我君玹夜首先是一谷的主人,首要考虑的,也是我所在位置,所代表之人的利益,之后才是萧卿言的知己好友,如果你选择了伤害我,也许还能有所转机,可是金圣谷是我和……的心血,你不可以说,也不可以想的,真有那么一天,那么就只能——兵戎相见。”停下的脚步,认真严肃的眼神,幽蓝色眼眸泛着深邃的光芒,却像是要将人溺进去的漩涡。
萧卿言顿住,挂在脸上的自信也像是忽然被打击了一般,透着淡淡的失落,可是随后他便笑了,笑得刚毅完美。萧卿言依旧还是那个君玹夜面前的萧卿言,却又变了,变成了另一种立场,另一个人。此时,他是磬延盟的萧卿言。
“我应该明白的,我们毕竟是在两个立场上,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我不应该用这么一个无法和不能去想的事实来瓦解我们之间是信任,金圣谷又如何呢,只要你还是我认识的君玹夜,我还是你认识的萧卿言,那么我们就不会对对方有任何伤害的,对吗?”这句话,萧卿言问得很认真,十分认真。
君玹夜嘴角一扬,戏谑道:“开玩笑的,这个世界,别人我还相信会对金圣谷不利,可是萧卿言,从来不会。你相信我,难道我便不信任你吗?”从来他们就没有利益冲突,而站在一条线上的人,曾经许诺依旧未曾改变。
“千秋功业,作为你的军师,你的伙伴,你的弟弟,我都站在你身后,不背叛,不抛弃。”昔日诺言依旧,只是人已经变了颜色,变了人生,可是从来不变的,都是一颗热血之心,可惜,他已经不能给任何人看见了。冲动所带来的影响太大,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那倒是,我萧卿言和你君玹夜之间的情义可是他人能够牵扯进来的,我信你,你信我,这样就够了。”不管什么时候,依旧还是那一句,他信他,信,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