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风还带着几分热气,很快就被山风吹散,渐渐转成了凉爽,带着几分凉意的风夹带着雨滴飞落,很快便将所有的声音掩埋在一片雨打枝叶处处声的喧闹中,而这喧闹,只有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雨落静万物,那闲敲棋子的所在,听着雨声悠悠,渐渐成为了某种曲调,像是在和着天地的回响。窗户上映照出两个人的身影,雨声消弭了棋盘上的追逐,也将他们的谈话都淹没在层层水流中。对面的人一身红衣,姣好面容上添了几丝细细的皱纹,看得出已经有了些年纪,因为保养得好,却依旧是一个万种风情的美娘子。她手指白皙修长,黑色棋子在她手中闪动着幽光,落子有声,气势如虹。
她双眼凌厉幽深,追逐着棋盘上的动向,随即悠然一笑,对上了那个与她对弈之人的眼睛,像是演练了很多遍,她看着他,那个人冷漠如冰,却依旧让人看得痴迷。男子似乎对这种眼神已经习惯,对上那双包含柔情的眼眸,不过淡淡一笑,“夫人今夜心情很好。”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下过棋了。
“教主不认为我们这样更好吗?”她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笑容清浅,勾动妩媚雍容,然而这种美,对面的男子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已然忽视。
“教务繁忙,夫人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就算气定神闲,却也泛起了疲惫,白天的折腾已经身心俱疲,然而那个人酉时还要为他行针,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却已经不允许拒绝,夜雨来时,却是已经坐在了中殿的寝宫,多少有些意外自己竟然会这般反应。
“听说教主在別泉居养了一个人?”別泉居向来是教主的别院,也从来都只有教主和教主允许之人才能够进入,从非卿出门,到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关心一下都不行。
“养人?呵。”轻笑一声,如果那个人听到自己是被人养着的,会是什么反应?会动手给他点好看,让他受点折磨,还是直接走人?当然金圣谷的承诺从来都不会将病人抛弃,所以君玹夜要做的,就是在治疗的时候给他点苦头吃了。
这般想着,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这样便让随时都观察着他动静的人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那么那个几乎谁都不能进的別泉居现在住着一个他们谁也不认识的人,那个人还是教主心头的宝贝?
“教主如果是喜欢,便带给众人看看也无妨,这样闷在一处,恐怕不妥。”就算嫉妒和恼怒,她也只能装作一副贤淑的姿态,眼前这个男人冰冷绝情,却也多情,只是看着他将这些情感送给自己以外的人,就算是圣人也会不满了,何况她并不是圣人。
“夫人怎么就认为本座喜欢呢?”白子敲落棋盘,带起一阵轻响,而后他看见对面的女子因为他这句话露出了一抹浅笑,带起淡淡的哀愁,轻声道:“教主从来没有太多笑容,可是提起那个人的时候,你今天的笑很自然,也很开怀,那么这样还不能证明的话,教主这段时间一直去那里,也足够证明很多事情了。既然是喜欢,便不要让人太委屈吧。”
“夫人想到哪里去了,本座不过换一个地方修养罢了,哪里来的什么人。”这种掩饰的姿态更加让人生疑,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放在腿上的手指渐渐握紧,带起阵阵疼痛感,她摇摇头,笑得几分勉强:“我爱着你,所以才会对你了解,你这种喜欢,就像是忽然而来的情感,我想,这绝对不是对着我的。”
墨伏尧眯起眼睛审视了面前的人一番,棋子在他手中捏出了痕迹,而他只是淡淡的挑眉,几乎在下一刻便捏碎了棋子,白色粉末在手中缓缓落下,带起一抹尘埃,他看着女子,像是要通过那双眼看透她的灵魂,“你不必这样想,我本对任何女子就没有多少的情感,你能够得到我的一点心,已经是我能够给的最多了,若是你想看看那个人,明天我会带他出来的。”不去理会女子眼中的情绪,他落下一颗棋子,站了起来,“很晚了,便这样吧。”
“教主……”见他要走,女子伸手拉着了他的衣袖,看着他,带着某种乞求,淡淡的,却像是要腻死人的温柔。墨伏尧眯起的眼看向她抓住的衣袖,伸手落在了她的手掌,将那只手拿开,最终没有直接甩开,而是包进了手掌,温热的手掌传来暖意,而墨伏尧掌心的冰凉则是让女子不禁抖了抖。“教主?”那个人看着他们两人接触的手掌,像是要看清什么,最终放了开来。
“本座今夜还有事,便这样吧,你好好安睡。”说完转身离开。窗外雨声更大,几乎淹没了整个世界。那看着他就算如此滂沱雨幕中也依旧毫不留恋的人眼中透过一抹伤痛,最终换成了怨怒的幽光,然而就在下一刻,变成了凌厉沉着,她身后,一个人随之出现,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温暖的,炙热的,带着点点的珍惜与疼爱。
“明日一见便知道是谁了,你身边还有我啊。”身后之人浑厚声音落在耳边,像是情语低喃,“你已经为他守了整整三十年,何苦如此执念?”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而她这一生,都毁在了一个情字上,可是她后悔吗?后悔吧。
“你要明白,我们当初做这些,都是为了让他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也只允许爱你一个人,可是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不爱你,就算你占据了他的一点心,而已不过是因为你对他的救命之情,难道你还打算继续下去吗,你怎么不回头看看,除了你一直追寻的那个身影,你身后的人才是真正将你放在心上疼爱的人啊。”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却更多的还是他们彼此更深的执念。
女子笑了一声,将他推开,而后冷漠的双眼看向这个执着了她十几年的人,带着嘲讽的语气:“若不是这样,你认为我能容忍你做那么多的事情,他的光辉,他的荣耀,他的心血,都丢在了十年前那场决战上,如果去晚一点,他连命都没有了,这么多年来他对我依旧冷淡,却也有深刻的感情,可是你呢,你差点毁了他,毁了我的所爱。”
“你……恨我?”
“我恨你,我该恨你的,可是你要我怎么恨,我们走在了一条路上,就算我恨你,那又能如何。若是揭晓了那些种种,你觉得我恨你还有什么意思?”深吸了一口气,将面前的人推开,才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重新坐下,而后苦涩一笑,闭上了双眼。
男子扯开了一个笑容,终于带起了一个自嘲的笑:“所以就算我们已经……你也不愿意转过头来看我一眼,你依旧期待着他能给你任何的回应对吗?可是三十年了,你等了三十年,他给了你什么呢?”
“那也是我愿意。爱他恨他杀他,都是我自愿,都是我乐意,但是我不允许别人杀他动他,你明白吗?就算他要死,也要死在我手里,也要是我的剑下魂,你没有资格,没有资格!”挥手拍开男子伸过来的手,大笑,“别以为你得到了便能够拿我的真心,我不爱你,不爱你!”
男子的手停在半空,看向她,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手指紧握,本来想要弯下的身体站得笔直,他收回手放在身后,指骨泛白,冷冷道:“就算这样,你也永远也得不到他的爱。”刺痛心窝的话语,而后那个女子仰起头冷冷注视着眼前的人,勾起了一抹嘲弄。
“是啊,我已经失去了他呢,已经失去了爱他的资格,所以你才这般自信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不是吗?呵呵,真是可笑,难道没有你,我便什么都做不了?我可以杀了你,杀了你就没有谁能够威胁我,没有谁能够威胁我的地位。”
“那如果他知道了呢?当然,我死了也不能激起你任何的爱意和怜悯,但是你想想你的孩子,你不想他像那个薛宁墨那样,成为自己喊做父亲之人的剑下亡魂吧?你要怎么办呢?是等着东窗事发我们都死,还是为了他对付墨伏尧?你应该很清楚,教主的时间不多了,他养在別泉居的人,恐怕就是那个步入江湖的金圣谷主。”
女子双眼一凛,看向了面前的男子,对他能够知道这些并没有多少的惊讶,但是他这么说,最终要做的,还是在对付墨伏尧上。他要保住他们,便只能对墨伏尧下手,而对于她来说,这些也非做不可。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说一句实话,你也明白,你不会杀了我,而我不会对付你,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墨伏尧究竟是不是会在哪一天看出来,更不知道他的存在是不是会成为我们牺牲的可能,我不敢冒险,我们输不起的,那么除了那个位置,你想我们还能做什么?”他这般说,却是一副嘲弄的神色,最终看着面前的人渐渐放松的神情和变得坚定狠绝的眼神,扬起了一个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