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再开,对面之人便已经换了一个人,君玹夜手中的茶杯转动了两圈,落下了第一颗白子。天元落子,墨伏尧眯起了眼睛。像是无意识的,他的第一颗子却是落在了右手边的星位上。君玹夜挑挑眉,笑着落下了相对的一个星位。像是平分了天下,斜跨了整个局势。墨伏尧指尖一动,白子与黑子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天央站在君玹夜身后,目不斜视的观察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动作,眼中闪着亮晶晶的颜色,显然是对着奇怪的局势感到十分兴趣,带着兴奋的光芒。君玹夜笑了一声,落子的速度不慢反而加快了几分。一时间,带着阵阵杀伐之声的棋局便在无声中展开。没有杀气,棋局上却是千变万化。
墨伏尧在吃下一颗白子后淡淡一笑,带着几分调笑的意思:“以前没有人跟你玩得痛快吗?”以他对眼前之人的了解,也许没有几个人能够是他的对手,所谓棋逢对手,大概便是他们现在这般胶着的状态吧。君玹夜一子吃掉了围困的一大片,显然比他吃下一颗要狠辣得多,棋盘上顿时露出了很宽的一片空间,他抬头,撞上了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那是满满的兴味。
“萧卿言可没有那个本事,下棋臭得很,却还不服输的争来争去,身边的人,他们啊,也许担心我劳神吧,所以他们很难跟我下上几局,有时候自己跟自己玩,却是没什么意思了。”他笑了笑,被天央扶住了手掌,眼中露出一抹不满。伸手拍了拍落在手上的手掌,君玹夜小心哄到,“好吧,天央确实很喜欢跟我下棋,我也很开心。”看着沉默的青年咧嘴一笑,眼中透着温情。
“那么今天我们便好好下上一盘了。”说着在上首一角落下一子,局势像是猛然变化了几分,君玹夜眯起了眼睛,顺着他的路线走了几步,像是无意识的跟随,却又像是对他们现在的局势自信满满。那种气定神闲的样子倒完全不担心自己现在的困境。
金圣谷纵然厉害,也抵挡不住江湖中人的群起攻之,焰魔教现下刚出便落了这么一出,君玹夜竟然还这般坦然的接受,而且就算他明说,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当然,金圣谷有自己的尊严,但是这种不说不动的情况,倒是让他难办了。
“还是算了吧。”在落下一颗白子的时候,君玹夜终于将手中的棋子扔了下去,将整盘棋局都破坏掉了,墨伏尧不解的看向他,眼角的皱纹因眯起的双眼更加明显。
墨伏尧已经不年轻了,五十几岁的人不留须髯,却也让人感到了岁月的残酷。倒是君玹夜年近而立,却依旧年轻俊美,时光对人的关照总是这般奇异,有人更加的沧桑,有人却显得越发年轻起来。墨伏尧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年轻人,明明像是未经世事的贵公子,然而在他面前却是一点也不减任何的气势。他苍白脸色,毫无武功的病躯,却也能够在他焰魔教众人面前泰然自若,淡定从容,让人不得不佩服。但是联想到他本身的身份,也就释然了。
面对一群杀气腾腾的杀手,想来不淡定都不可能。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我开出来的难题。”依旧将现下的难题带了出来,他不相信君玹夜没有想过要如何应对,是不是站在他这一边没关系,眼前这个人说过要帮他,哪怕是个人身份,也足够让人误以为金圣谷选择了合作伙伴。
“我只是说,我单个人会站在你这边,你想要我帮你,我便什么也没说,你算计我,我也配合你的安排,你的人装作我金圣谷的人对你的敌人痛下杀手,我也丝毫没有责难插手,有时候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我帮你,并没有说要帮到什么程度。我的前一任留下的难题,并不要求我百分之百的负责,而我,不想参与到这些里面来。你逼我站位,但是金圣谷从来不需要站位,也不需要陪着任何人……”轻笑一声,“陪着任何人啊……”叹息一声,从他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最终带来的结局会是什么,而那个时候,他能够做的,又是什么。
“你就不怕……”墨伏尧皱起了眉,对眼前这个人的表现并不那么赞同,如果君玹夜对金圣谷毫不在乎,那么一切就更加难办了。他确实按照金圣谷的装扮处事逼迫眼前之人站位,但是那一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话,让他对这个计划变得踟蹰了。
“我怕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怕。
“君玹夜,可别做两面三刀之人,否则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命在我手中。”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墨伏尧皱眉怒斥了一声。天央眼神一凛,像是随时都可能与眼前之人对上。墨伏尧眉头皱得更深,额头的痕迹也越发明显。
忽然,君玹夜轻笑了一声,悠悠叹息,“墨教主,你的自大与自信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你的身体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是我的命在你手中,还是你的命在我手中?是我在你手中挣扎着求生,还是你焰魔教在我手中随时可能……”
“不可能!”
君玹夜悠然一笑,像是在叙说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话音中却透着残酷冷血,“不可能吗?”像是在印证他的话一般,非卿匆匆而来,带着几分犹疑,焦急与不甘,那种神情君玹夜没有看见,墨伏尧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墨伏尧神色一动,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
“墨教主,你的身体是什么样,你自己比我更清楚,我劝你还是少动武,不然我可是不能那么轻易救得了了的。还有,不要认为流阙掌握了我的用药就可以救你,我说过,不按照我的意思来,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千万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食指与中指捻起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落下清脆的响声。墨伏尧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的离开。
非卿朝亭中的人影看了一眼,跟上了墨伏尧的步伐。却是谁也没有听到身后之人的低喃,那一句“命运荣光终究不在焰魔教”的话,也许将注定焰魔教的未来,然而谁又明白,究竟会是什么样?
非卿好不容易跟着人到了中殿,墨伏尧有些气闷的推开了书房的门,想到身后还有人,便没有将门狠狠摔上,但是君玹夜的威胁他听明白了,也许是对他近来利用的警告,也许不过是对他的不满,但不管是哪一个,都让他心中愤懑。一个小子,竟然能够威胁他。
“教主,君公子为人温和,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你还是养伤要紧,别动气。”那个温和的人,他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才会让他说出那样的话,但是看他家教主现在这个样子,却是被气到了。只是因为一句话而已。
墨伏尧深吸了一口气,他也明白自己不应该计较,他一个病人,那是给他治病的人,总不会害了他。金圣谷从来都是重诺言,所以面对这么一个言语间就能挑拨他烦躁的人,墨伏尧感到了不舒服。
叹了一口气,想他纵横江湖三十几年,被一个晚辈气恼到如此,还真是有够可笑的,“你行色匆匆,是什么事?跟墨阁有关?”他已经做好应对墨阁的准备了,这样的速度看来倒像是墨阁的作风。出师有名,墨阁从来都是那般道貌岸然。江湖正派,呵呵,真是好笑。
“墨阁比我们想象的来得快,他们的速度与应变能力也快了很多。在我们针对他们之前,便抓住了洛阳境内的灭门事件大做文章,更有人截断了我们的商业道路,截了我们的货物,好在这一次有准备损失较少,但是确实是很棘手。墨阁气势浩荡,起招便看准了站在我们这边的门派来进攻,现在已经开战,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拿下。还有……”看了一眼墨伏尧阴沉的脸,带着几分小心。
“还有什么?”他揉了揉眉心,没有想到墨阁反应快了很多,他现在有些后悔跟磬延盟动手了。
“磬延盟那边虽然与拜火教动上了手,却没有想到在太行山的战斗并没有那么顺利,而且他们对他们的进攻就像是很早就猜到了一般,太行府的对抗颇为不利。显然有人事先泄露了我们的计划,但是会是谁?”这样一来,他们的主动马上便成了被动。
“我小看了这个萧卿言啊。”焰魔教还未宣布重出便已经想好了对策,看来确实是小看了对方,而且这种算无遗策的对抗,分明就已经做好了与焰魔教敌对的准备,而墨阁的安排,他终于冷笑了一声,“墨阁和磬延盟还真是配合默契,看来早就有所联系了。”就算想过,却也有些诧异。
“那我们……”
“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是不是那样容易欺负的,让三十六舵主准备出征。还有,派出人扮作金圣谷的杀手刺杀两个人——萧卿言,还有薛久清。”
非卿眉头一蹙,像是不太赞成,却听墨伏尧冷冷道:“既然君玹夜还在这里,便不必要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