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缣绣纺内里，一个体态丰韵的美少妇正招待着一位女客：“秋分才过，你就要缝制冬衣？”
女客接过布匹，口中回答：“赶早不赶迟，免得被我家那口子埋怨。”
美少妇笑笑，准备再说什么时，却愣了神。
女客见状疑惑地回过头。
然后也看呆了眼。
原来门外正有两个女客携手走了进来。
俱是绝美的容颜，年十五岁上下，身形脸蛋完美得令人无法挑剔，只衣着打扮不类于古风区的人们。
尤其稍稍落后一步的少女，浑身柔和灵秀之气，直看得她们目也难移。
咦，这不是月老的孙女吗？
凭着几分违和感，美少妇首先从强烈的冲击中回醒过来，再仔细看去果然是那种算得上熟悉的陌生人。
天枢城不小，古风区却不是很大，是以基本上每家每户的孩子她都或多或少识得。
于是，美少妇第一时间感到困惑了：
自己居然要看好几次才把对方辨认出来？她应该还没到那种健忘的程度吧！
“月季，我们先坐会，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走。”风铃奈将月季引至靠墙的椅子边上，然后慢慢扶她坐下。
“要是再也好不了呢？”月季顺从地坐下，发出一个提问。
风铃奈一顿，目光坚定无比：“月季，别放弃自己，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月季泛起笑容，仰着头轻声解释：“风铃奈，我是说，要是好不了，今晚我们就坐这不走了？”
“呃。”风铃奈微楞，想了会，作出决定:“替你买好衣服，我就送你回家。”
这下月季傻眼了：“能别提回家的事吗？我不想回家。”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不情愿回家？本来我不想问你，但现在你得给我个理由。”风铃奈追问道。
“让我想想……”月季被问倒了。
“这种事还需要想啊？”风铃奈翻了个白眼。
“……”
风铃奈轻轻叹了口气：“月季，你听我说，你需要回家休息。”
“风铃奈，我需要的不是休息，更何况，你答应过我的。”月季也努力尝试沟通。
“月季，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的身体已经不容许你继续任性下去了。”风铃奈忧心忡忡道。
月季不依不饶继续争取：“可是在家休息也不会变好，我不想把时候花费在无意义的休息上！”
“真是要被你气死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
“我不但会说还会念诗。”
“又要念歪诗吗，裘金千那种？”想到今晚月季的作怪，风铃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如果风铃奈想听的话——”
风铃奈无奈道：“赶紧打住！好了，掌柜的有闲了，我给你挑衣服去。”
说完打算走向美妇人她们。
然而背过身去的瞬间，两人牵手处却是一紧，颤抖随着握力传来。
力道很快又消失，仿佛那一瞬只是错觉……
“月季，我只是走开几步，不会离开你太远，你完全不用害怕的。”风铃奈柔声安慰道。
“没那回事，'我'这么胆大，害怕就输了。”
表现得非常平静的笑颜，失去光彩的眼睛，也判断不出情绪。
这时，美妇人从柜台后走了过来，暗地里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心中仍在为那份违和感疑虑。
印象中那个，力大如牛，脾气很大，连说话都刻意模仿男生，而眼前这个……
请原谅她，她实在没法把两人联系在一起！
“两位客官，要买些什么？”
无人回答，整个衣铺里显得安静无比。
美妇人不以为意，更傲慢的女客她都见过，于是来到更近的站位后，只管用眼角余光比较着。仔细比较之后，她不得不作出结论：
的确不同寻常！
至于寻常是个什么样子？她当然也不太知晓，但她有听过，而且是好几次听过：像是在绣坊门前经过时的叫嚷声，又像是在酒肆听书时的生气表情，当然还有些别的，但是大多听得零碎已经淡忘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月老的这个孙女各种生气才是常态啊！
等等！
她好像发现反常的原因了！
美妇人捂住即将出口的抽气声，眼神直直地不敢置信！她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啊！
“风铃奈？”依着两人牵手前的方位，月季站起身小心地探出手摸寻。
心神被唤回，风铃奈振作起精神，赶紧抬起手牵过。
然后，转过头向那美妇人说道：“掌柜的，给介绍下你这里的东西吧。”
美妇人不假思索道：“你们是要布匹还是现成的？”
月季好奇道：“这有区别？”
见着少女脸上困惑、求知的表情，美妇人份外有耐心地柔声解释：“布匹锦帛，本店有四等上品，真红锦，青绿锦，云雁锦，四色锦；现成衣裳，以褙子、袄裙、各类襦裙等汉服最受姑娘们的钟爱；当然，别的四季衣裳我们这里也是有卖的，像是魏晋时期的绛纱复裙，南朝的裥裙，已无朝代可考的百花簇蝶裙等……”
风铃奈却是不大满意：“没有仙家铢衣么？”
美妇人摇头：“客官说笑了。”
风铃奈皱了会眉，看向身旁：“月季，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黑色。”
风铃奈错愕了下，扬起笑容：“这不行，黑色是我看重的，你换个吧。”
“那、那我选择白色……”很早以前，她就幻想自己是个白衣翩翩的古代公子哥，如今也算是意愿有托吧。
美少妇在旁推荐道：“本店素白当以交领襦裙为最，恰好前些时候新到一件，经杏花村姒绣户之手，用上好的白蚕丝织就，我瞧着同这位小娘子的身形正合适。”
风铃奈问道：“月季，你看怎么样？”
月季脸颊泛起稍稍的红晕：“就这身吧。”
美少妇粉面带笑：“那我带小娘子去试衣吧，这件襦裙定是需要有人帮你穿着的，你自己可不行。”说着，就捉住月季另一边的臂腕。
月季一僵，不肯上前：“不用了，我们自己可以。”
感受着手心间的细滑冰凉，美少妇怎肯作罢：“小娘子放宽心，本店不接男客，往来只有女子出入。”
“风铃奈！”
再不求助，月季觉得自己真得要被拖走。
耳边传来风铃奈的笑声和话语：“好了，掌柜的，我这位伙伴比较害羞。”
美妇人可惜地叹了口气，然后不舍地松了开手。
凭着直觉和阅人无数的经验，她有胆子对着以前的爆脾气、火药桶装糊涂，却没胆子惹着她身边的同伴，于是递与她们衣裳后兴致索然地走回柜台，眼睁睁地看着病弱美人你情我愿地被牵入布幄后面。
没错，这幅景象看在她眼里就是你情我愿。
但是，她真的没什么奇怪的倾向，只是同为女人也免不了被深深吸引罢了。
布幄另一端，月季与风铃奈分站两旁，心绪非但没有平静下来，雪白的脸颊上甚至泛出越来越浓的红霞。
风铃奈也脸蛋微红：“月季，你别太紧张呀，害得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不紧张。”月季屏住呼吸，努力镇定着。
“真是的，闭上眼睛啦！”风铃奈两靥酡红，忍不住娇嗔道。
“我看不见……”
“可是我看得见！”
布幄后陷入安静的沉默，月季双目紧闭，任由风铃奈施为。
“先是抹胸，这只手抬起来……”
“上襦……”
“接着下襦，月季，你转个身。”
月季完全无力招架，脑袋晕乎乎的，风铃奈说什么就做什么。
“大功告成！仔细看看，配上你现在的发型也还是可以的，月季，这是阿姨给你梳的吗？”
“嗯。”声线低如蚊鸣。
虽然挨到结束，但是脸颊仍旧烫人，只羞得月季想找个东西遮挡住自己。
风铃奈瞅着她的侧脸轻声笑道：“你打算害羞到什么时候？把头转过来。”说着扳过月季的侧脸。
因着这动作，月季两眼皮反射地抖了抖，睫毛微颤，习惯性地把眼睛重新睁了开。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
咦，月季眨了眨眼睛，眼珠灵活地转动了下。
眼前朦朦胧的人影，依稀能辨出风铃奈的模样，视物采色虽仍嫌昏暗，却慢慢有了起色。
“风铃奈，我好像又能看见了。”月季开心地叫了出来。
惊喜声倏来，风铃奈难以置信地对视上那黑白渐明的眸子，发现那层遮盖瞳仁的灰色果然淡去不少。
这般靠近的距离下，风铃奈甚至能看见其中映出的自己。
月季心情顺畅地四处张望，打量环境：“我就知道，过不了多久就它就会自己好转。”
“你知道？”风铃奈越发感到惊讶。
“说的有点歧义了，应该说我猜到，时好时坏，放着不管就好。”
见着这般漫不经心的对待，风铃奈板下脸来：“月季！失明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我明白……”
“可是……”
“人世间许多事都是没有办法的吧……”
风铃奈怔忡了会，才慢慢道：“月季，你真的成长了很多……”
“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下限有必要刷新一下。”月季一本正经道。
冷场。
风铃奈噎了下，心中伤感瞬息被浇灭，嗔怪地斜睨了一眼：“冷笑话不符合你现在的形象！”
说着牵起月季的手，揭开布幄，走了出去。
“掌柜的，多少钱？”
柜台后拨着算盘的美妇人望过去：“三金……十五两……”刹那间，美妇人舌头僵住了。
墙头上挂著的油灯下，如玉璧人盈盈俏立。
白素绫裙几近曳地。
楚楚纤腰，因着束腰的裙带，格外显得绰约袅娜不盈一握。
尤其眉宇间肤白胜雪，望之似水纤柔，俨若图画，说是月宫仙子临凡也不为过。
十五两？这里还用银子？月季纳闷地想着。
直到风铃奈从戒指中变幻出四枚金币，她才有所猜测，别不是一两银子一个银币吧？
也就是说，一个金币在古风区叫做一两黄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