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半之时。
风铃奈孤身一人漫步在游廊上,神情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近来她总是无故想起自己的孪生妹妹,心神屡屡为之触动。
这在以前是很少发生的。
她的妹妹信子,被她刻意忘怀那么多年之后,以这种频繁的方式重新影响她的生活。
这是在怪自己忘了她吗?少女眼神茫茫然。
前方忽地飘来一阵酒味,本是清新的空气也因为那伙人的到来变得浊臭。
风铃奈抬头,面对刚从舞会归来的血亲们。
“是小奈啊。”醉醺醺的微胖男子吓得立时酒醒了大半,下意识露出笑容哈巴着讨好。
其后众人神色各有不同的转变,浑不像对着一个堂妹、堂侄女或重玄孙女。
微薄的月光下,尤以被众人簇拥着的双鬓斑白的老者最为显异。
但见他眸色森然,出口就是声恶狠狠不留余地的训斥:“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些滥淫无度的畜生!白天不够晚上都想到外面勾搭野男人!”
风铃奈淡淡的一声:“老祖宗,爷爷虽然不肖,好歹也给他留点口德。”
老者怒色拂然:“狼心狗肺的东西!是谁教你忤逆犯上的!”
这时左手边走出一个年纪在四十许间的中年男子,赔笑劝架道:“老祖宗,父亲想必等急了,我们还是快去见父亲吧。”
提到地牢的青年,老者脸色稍霁,甚至带出好些慈祥:“还是二玄孙你孝顺,想到苍儿在那牢中受苦,老夫这心中就说不出的难受。”
话了,又追问了一句:“给苍儿的女人安排得如何?苍儿的女人又要没了。”
中年男子态度隐隐有些自傲:“老祖宗放心,我这个做儿子的给父亲所按排之人,可不是普通的良家女子。”
风铃奈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二叔,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会被绞死的!”
中年男子尴尬道:“谁会传出去,再说我们风家的事几时轮到外人来管。”
“若是神殿的骑士们呢?”风铃奈眼神凌厉非常。
“他们……他们不会知道的……”中年男子脸上现出畏缩神色,与神殿为敌可是等同叛国。
风铃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算如此,二叔以后还是别送的好。”
见着少女仍没有让开的意思,老者不耐烦地呵斥道:“还管到长辈的头上了!滚,你这个丧门星!克尽全家的东西!”
风铃奈眸光一瞬间微暗,复又很快笑开:“老祖宗,您这又是误会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恐怕你们以后想送都没得送了!”
最后几个字音落下,登时图穷匕见!
在场众人霍然色变,老者更是两眼暴突面容狰狞,浑身散发出一股可怕的威压:“你把苍儿怎么了?!”
风铃奈淡淡道:“瞧老祖宗说的,他老人家自己马上风死掉关我什么事。”
老者身躯克制不住地一阵颤抖,喉中发出一声悲啸,身形霍地闪到风铃奈跟前,照着她的天灵盖就是一爪!
说时迟那时快,风铃奈在那幌眼间已如轻烟般离地飘起,整个人就像一枝飘盈的柳絮随风来到游廊外面长身玉立半空之中!
“人不人!鬼不鬼!”风铃奈瞧着下方脸现厌恶之色。
游廊中不见老者身影,唯见得一青面獠牙浑身绿毛十指尖长的怪物,上身衣衫破碎一地。
这番模样,便是其余众人亦感胆颤发怵,远远地退了开。
风神腿,轻之境!
变作绿毛怪物的老者疯狂的杀意中凭添浓浓的怨妒之心,指着风铃奈嘶声咆哮:“狗屁风神!你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狗屁啊!数百年来老夫虔诚孝敬护你名声,苍儿生来天资不凡根骨亦是绝品难得的风属性,你放着我们不选偏偏选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儿,你的眼睛都掉狗肚子里去了吗!信不信老夫这就将你在人间的血脉全部断绝——”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四方八面扩散开来。
明明是一番怨气滔天的话语,明明是一番妖异吓煞人的场景,躲了开去的中年男子却忽感酸楚,心中五味难以言说。
倘使能够,谁会放着家传绝学不练去搜罗那些旁门左道?
老祖宗不用走鬼修一途。
父亲也不用拜师别派。
有时候想想,难道这就是他们做恶太多的原因?毕竟从黑暗年代伊始至众神大战结束,风神可一直都是善良守序的神祇……
突然间吊桥外传来一阵阵轰隆之声。
中年男人大吃一惊,这是哪路的人马,居然敢踏上风家的行军道?别不是神殿骑士才好!
当下他急忙朝老者叫唤了一声:“老祖宗!”
老者亦知轻重,高亢愤怒的情绪急落,顾不得再向空中的少女发难,瞬间化回人形尽敛了自身森森鬼气,收敛心神倾听着不远处的纷乱厮杀声。
半晌,他才凝神感应结束,眼中寒芒闪动缓缓开口:“好能耐!好本事!居然能让风家军开进城来!”
是自己麾下的风家军?
中年男人一楞,急忙辩解道:“老祖宗,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下过这命令!”
风铃奈忍不住娇笑:“二叔,你是否还以为自己在风家军中亲信遍布很得拥护?老祖宗,你不觉得风家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了吗?”
说话时,无数人影跃立墙头,继而四面八方都传来弯弓搭弦的声音。
尤其各个出入通道黑压压一片陆续有来,将整个曲折环绕的游廊团团围困,明晃晃的亮银枪头一致对准众人,满场寒光蓄势待发。
“你们——造反啊!谁让你们来这的!放下!都给我放下!”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跑到一面目熟悉至极的军官面前,就在昨天他还和这位把酒言欢共驰欢场来着,不是说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就是铁打不散的袍泽之情吗,怎么改天就反戈相向了?
那军官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统领兄弟,承蒙招待,这些年的好酒好肉,谢了啊。”
他身旁的两个兵丁把枪威胁地往前一顶,中年男人顿时狼狈地跌到在地。
紧接着十数把长枪压住他的肩颈,使他连坐起亦不能。
“废物!送上门来正好!”军官鄙夷一眼后,昂起首来目光尊崇地瞻望上方。
风铃奈居高临下地看着老者,眼中一片寒冷:“老祖宗,当年与花旗国勾结的人,将我们高价卖与硅谷财阀的人,澳洲生化实验区尸潮的背后推手,割走我哥人头的黑影,以及风家军几近覆没的元凶……都是你吧?”
老者眼底一片杀气,缓缓地一步一步迈出游廊,无形的庞大压力迫出,使得远远围在他身前的长枪兵们连枪也拿不稳:“不敬长辈,死有余辜!莫说是他,便是你和信子,若非年纪小又被苍儿惦记着,老夫早用来延续血脉当作炉鼎之用了!不过,现在说来也不迟,你可知你母早被老夫和你的一众叔伯们享用过好几遍,只可惜是个肚子没用的,不能诞下如苍儿一般的血脉高度契合者!”
说到这里,老者淫邪一笑,长辈之风彻底无存:“噢,老夫差点又想左了,什么狗屁风神,见他娘的鬼去吧,血脉契合度再高又如何,还不是被一个杂交品种捡了便宜,不过无妨,苍儿没了,你来为老夫生一个,能被风神中意的血脉,老夫的下个孩儿定会比苍儿还要优秀百倍!老夫有理由相信,在这一点你真的会比你母亲要强!”
堪称惊天秘闻!
老者身后男女老少十数人,连同场内所有带着耳朵的齐齐惊呆了:倒不是震惊于**,在黑暗年代诸神之国灭亡以后,在而今各国各地,**于贵族们而言简直是比喝白开水还要寻常不过,其中又以各国皇室为最,到如今这项被众神影晌的传统保持了足足快有一千多年……
所以在老者怀着扭曲的心情大曝自家丑闻的时候。
他们齐齐震惊的只有这么几件事:原来风伯苍不是老祖宗的孙辈,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老祖宗与家族里某个血亲苟合所生的儿子!老祖宗欺骗了整个世界不够竟然还瞒了他们这么久!最重要的是,老祖宗的意思似乎是说他还要这么继续干下去,没了一个苍儿还会有另一个接替他站起来!
沉寂之中,那军官沉着脸抽出配刀,手势一挥。
众兵士齐声呐喊,磅礴阳刚的血气联合成团,连串密集的枪锋同时刺向老者!
“不堪一击!”老者洒然一笑,十指呈爪迎上!
见听老者身形倏隐倏现忽来忽往,有若鬼魅般穿梭人群,带出篷篷鲜血,一时间断枪抛飞、惨嚎连连,倒地者迅速腐烂而死!
“当年的风家军老夫亦不曾畏惧,更勿论今时今日!”老者快意中狂兴大发,杀得尸体成堆血流成渠!
游廊中人见状担忧稍去,兴奋尽显。
无人见得,那军官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瞄了眼半空点的少女。
少女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脸上则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悠闲神态。
很快时间,这个宽广的院落遍地尸骸站无落脚,但是院中的兵丁却总能及时补上,源源不断从院外补充进来,而老者杀性大起之下浑然不顾,若是他能跃到高空看下,就会发现这个院落的鲜血正循着某种秩序不断渗入泥土,隐隐透出的光芒构成一个邪恶的大阵,并且这种血光正不断地增强扩大……
又过一会,也许是到了老者杀得不耐烦的时候,但见他长啸一声震开众枪兵,而后站在尸堆上戳指空中:“小婊`子!你到底还是嫩了些!九年前你那短命鬼哥哥寄希望于风家军,结果他被老夫割下人头;九年后没想到你也这么蠢,识相得乖乖滚下来让曾祖爷爷带你回房享受做女人的快感!”
风铃奈表情不见波澜,美目闭起。
破空声骤响!密集的尖锐声撕裂空气!
原来布满四方墙头的弓箭手终于弯弓齐射,万千寒芒箭雨如蝗罩向老者,老者浑然不惧或格挡或躲闪,其间犹有余地狂笑道:“怎么?舍不得看曾祖爷爷死掉么?闭上眼睛做甚?你不下来,老夫就上去,莫不是以为老夫在空中就没得耐你何了!”
嗖嗖声的箭雨一波又一波。
风铃奈忽的耳朵一动,睁开眼来,面色怪异地看了看躲于游廊中的众人,然后才看向老者,不发一言,只是盯着他们的表情越来越怪异,最后竟飞空而去。
老者一呆,游廊中人亦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不是要杀他们吗?都还没交过手呢怎么中途竟然跑了?
隐隐的不祥之兆让老者从丧子、***、猖狂、嗜杀的繁多情绪挣脱出来,面目神情清醒了几分,在杀了这么多人后无端地他只觉精气神大好没有半点疲惫。
长枪兵早已退下,代之的是弓箭手不停地围剿。
蓦地,老者心头一阵狂跳,浓浓的危机感使他毛发森森俱竖!
月神殿……
还来了这么多……!
这怎么可能!他还没有使用鬼体!便是变出鬼体他亦有自信在没有硬撼风神腿前使自身鬼气传不出风家范围,怎么可能引来月神殿!
来不及多想,老者情知自己的鬼体早被月神殿列为异端,空气中和身上携带的鬼气一时半会却不能消散,这种情况下出去迎接他们十有十成是藏不住会暴露出来的,惧极之下只好急念鬼修玄术欲要遁地逃跑,就在这时,地面反弹出一股力道将他本已飞速下沉至膝盖处的双腿反震回来!
脚下还有一股气息!是……是旱魃……
老者简直要魂飞魄散,连遁地都不能,转瞬间神殿的那些人却连职业气息都能被他感应出来,想要再冒险从空中逃跑显然是来不及了,因为追逃之下反而会惊动全城,让月神殿加派力量不说,还会惹出各个不从属于月神殿的圣职者!更为要命的是,风家军份属王国军队,被他明目张胆地屠戮了这么多,以风家老祖宗的身份自然可以解释,以鬼修的身份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
旱魅……僵尸旱魃……那小婊`子!
老者双目血红,遮不住的怒火从胸腔里喷薄而出,引来月神殿的人不说还要把召唤旱魃的大罪也往自己头上栽啊,然而那股汹涌而出的怒火不及暴发很快又凉了下去,老者突然发现如雨如蝗的箭弦没了半点响动,空气中凝滞出一片死寂……
老者双眸赤红,不再注视脚下,缓缓抬起头。
当先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面色凝重的的守护骑士,其后众多大骑士、苦修士和狂热者,甚至一名白袍月女祭司随队。
目光对视,双方都沉默了一会。
“……不洁的死物!”审判声响起,月华的光芒在骑士举起的剑身泛起一蓬朦胧的白光。
“月神的国度只有生者才能获得救赎!”莹白圣洁的光芒月女祭司于手中闪现。
“传扬女神的荣光——”苦修士短杖凝聚着极亮的强光。
“净化它们!”狂热者双手战锤高举,战意高昂,紧随着骑士们飞扑而下。
老者仰天吼叫一声,身形暴增三四尺许,乌黑锐长的十指再现,充满戾气的狰狞表情充满暴虐嗜血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