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走神的时候,“长尾巴狼”已经飞过了河。他盘旋着,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说过,我不能离家太远。”
我抬头望了望,不远处,一群大象正围着长脖子。我就说:“到长脖子的头上去。”
“这个,我可不敢,他会攻击我的。”
“别怕,他是我的朋友。”
他壮着胆子飞过去,落到长脖子的头上。长脖子真的不乐意了,使劲摆动着头。
“长尾巴狼”连忙飞了起来,喊:“听着,不是我要来,是你的朋友让我来的。我只是路过,并不想和你打交道。”
我伸出头,喊:“长脖子,是我。”
长脖子听见了,哼了一声,就不摆头了。
“长尾巴狼”重新落下。我拖着小弟的壳下来,把壳稳稳地放在长脖子的耳朵里,冲“长尾巴狼”挥挥手,说:“谢谢!”
“用不着,我只当出来旅游了一趟。”“长尾巴狼”准备起飞,“欢迎再来玩,有了你,和人打交道就容易多了。”
“等等,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叫住他,“你身上还有动物的纯真。”
“放心,我不会变成人的,我只学习人的优点。”他一展翅,飞走了。
我挥着手,知道他不会回头看,但我还是这样做着,因为,我真的很感谢他。
“啧……”长脖子发出一阵赞叹,“看来,你在人的世界过得不错呀!”
我没有心情炫耀,只是叹了口气,说:“我犯了个最大的错,小弟没了。我现在只能拖着他的壳回家。”
“回家?不不不。”长脖子紧张得皮肤直抖动,“我妈说了,你家那边发大水了,好多动物正在向这边迁移呢。”
我心里一紧,不是害怕,是担忧。
长脖子见我不做声,就说:“别担心,你就在这里住下,我们每天一起玩,多好呀!”
“不,我要马上回去。我妈淹在水里了。”
“你回去也救不了她,倒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划算吧?”
我没想过划不划算,只想着尽快把小弟的壳带回家,站在妈妈面前,认错,说对不起,还要接受一切处罚……
“我妈妈不会有事的。”我一手扶着小弟的壳,使劲踩了踩耳朵边,“我只想让你送我回家。”
“不不不,我妈说过,不准我离开半步。”他晃了晃脑袋,“你向四周看看,我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
我早就看到了,四周都是大象围绕着,这里正好是一片宽阔的高地,洪水很难爬上来。
“宝贝,你在跟谁说话呢?”大象妈妈仰着头喊。
“跟自己说话。快告诉她。”我怕他说漏嘴,连忙提醒他。
“跟自己,说,话。”他极不情愿地按我教的说了。
大象妈妈喊:“可怜的小宝贝,我知道让你在这里待着不动,挺难受的。但没有办法呀,到处都是危险,你得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我在人的世界里经常听到这句话。”
长脖子没再做声。
我望了望远处的树林,有了主意,连忙对长脖子说:“快,问她,那边的树林有没有危险。”
“用不着你教我说话。”长脖子很气愤,声音很大。
“宝贝,你在说什么?”妈妈在问。
“哦,我说,我说那边的树林有危险吗?”他还是照我的话说了,谢天谢地。
“这个,目前还没有危险。不过,天黑以后就很难说了。”妈妈还是一脸的担忧。
我连忙对长脖子说:“现在过去玩一下,应该可以吧?”
“我可不敢,万一天黑了呢?”长脖子的胆子和他的个头极不相称。
“宝贝,你又在嘀咕什么?”
“我说现在去玩一下,可以吗?”他一着急,还是按我的说了。
“我看你也快憋出毛病来了,就去玩一会儿吧,记住,天黑前一定得回来。”妈妈放行了。
可是,长脖子不敢走,小声说:“我害怕,那边什么也没有,洪水来了怎么办?”
“洪水天黑之前不会来的。”我不得不哄他,“快走吧,你说了去,又不去,真的就有病了。你可是大帅哥哟,别毁了自己的形象。”
他伸了伸脖子,得意地说:“当然,帅不可挡。我妈说了,特别是我跑起来的时候,她简直陶醉了。”
“那你就向树林那边跑嘛,让她再陶醉一次,我顺便也陶醉一下。”我知道对于这种胆小鬼,拍马屁是最管用的。
果然,他不再犹豫了,抬脚就向树林跑。
好多大象都大喊着想拦住他,他妈妈却笑着说:“算了算了,让他放放风吧,再憋下去就出毛病了,呵呵!”
于是,那些拦路的大象都让到了一边。
长脖子跑出了包围圈,回头望了望,得意地说:“他们干什么都听我妈妈的话,谁也不敢拦我的!哈--”
“自家的孩子自己疼,他们都是多管闲事,懂吗?”
“不管闲事,日子怎么混呢?”他轻盈地跑着。
我一下愣住了。他说得也许不错吧。小弟就和他一样想的,到处看新奇,根本不把正经事放在心上。可我仍然认为他是我最好的小弟。这是为什么呢?
我正走神,突然响起呜呜的风声。我定神一看,已经进了树林,叶子从身边晃过,带着一股股风。
太阳就在林子外面,透过密密的叶子向里探头。我记得穿过这片林子,有一棵大树,树下有个蚂蚁家族。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喂,你说,洪水会突然从林子里钻出来吗?”长脖子放慢速度,发问。
“呵呵,你以为洪水是老虎呀?”
“我妈经常说洪水猛兽,我觉得洪水就是猛兽。”
“傻瓜,洪水就是水,跟老虎是两码事。我听我妈说过,洪水来的时候,可不像老虎那样用脚跑,而是铺天盖地,呼啦一下,全淹没了……”我感觉他停住了脚步,就连忙刹住话。
“有什么不对吗?”我担忧地问。
“对,都对。”长脖子的头皮缩紧了,“和我妈说的一样。看来,比猛兽更可怕,我不敢往前走了,我怕洪水冲过来……”
“现在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冲过来呢?”我急了,正恨自己这张嘴,这么多话,“洪水要来,也有个过程,你先看见……”
“等我看见了,就逃不掉了。”长脖子转过身,“我妈说过,谁也跑不过洪水。你还是别回家了,跟我回去吧。”他往回走了。
“站住!”我大喊一声,又觉得太狠了,吞了吞口水,放缓口气,“你把我送到前面那棵大树下,你再回去。求你了,我要回家,这很重要,就像你要保命一样。”
“看来,你真的不怕洪水。”他嘀咕着,转过身,向大树走去。
等到了大树下,他一步也不肯往前走了。他把我放到树上,说:“我真的不能往前走了,有两个理由,一是天快黑了,我得在天黑前赶回去,我答应妈妈了,你是亲耳听到的。再就是,前面已经不是我们的地盘了,我妈说不要轻易走出自己的地盘,那样会付出代价的。”
我把小弟的壳在树枝上安放好,然后才抽空起身,望着他,说:“非常感谢!你已经为我做这么多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他转头望了望下沉的太阳,说:“我本来是想把你一直送回家,那样……”
“不不,你是个乖宝宝,这很好,你妈一定非常开心。有什么比让妈妈开心更重要的呢?”
“你真这么想?”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自己跑出来,还连累了小弟,现在成了这种样子。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要找你妈妈吗?你告诉过我的。”
我摇了摇头,说:“那也许只是一个借口。我其实和小弟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只是,我装作有个使命,似乎就有了出走的意义。可是,我现在明白了,在家里,守着妈妈和小弟,是多么幸福。这一切永远不会再有了……”
“别难过,我从来没见你这样脆弱,世界一下子好像没有勇士了。”他又把头侧向落日,“你是我心中的偶像,真的。我知道自己胆子就这么大,这辈子注定只能在这块地盘上度过。我好羡慕你去了河那边。现在,你又要迎着洪水过去,我只有佩服的份儿……”
“别说了,天不早了,你该回家了。”我被他夸得脸发烧,不得不止住他的话。
他苦笑着摆了摆头,说:“答应我,有时间再来看我,告诉我,洪水是什么样子。”
“也欢迎你到洪水的故乡做客。”我故作轻松地挥挥手。
他转身,长长地喊了一声,然后,迎着落日跑去。好像落日就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