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玉发现自己的这个娘对己并不甚关心,或者根本就忘了自己的存在。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快八个月了,从未踏进房门来看过她。
不仅她娘没来过,就是她爹跟她的兄弟姊妹们,也无一人来过,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不过,她倒没有冷着饿着,除了奶娘还有一个叫莲子一个叫菱子的丫头伺侯着。这三人对自己虽然称不上多亲热,但也不排揎,就是很少抱她出房间。
既使如此,她也长得犹如蒸好的馒头一般,整个身子从头到脚,俱是一截一截的,圆滚滚的十分讨人喜欢。每次只要对奶娘咧嘴笑一笑,奶娘就知她是饿了,解开衣襟让她吮个肚儿圆。
苏锦玉这位奶娘姓孙,长得白白胖胖,一团和气,更兼是个话匣子,每每一开口就如录音机被打开一般,停都不停不下来。拜这位孙奶娘所赐,苏锦玉想不知道这一家子的事儿都难。
“娘子生小娘子的时候身子亏损的厉害,在慢慢调养呢,等大好了奶娘就带着小娘子去跟娘子请安。”说着甚是心虚的看苏锦玉一眼。
苏锦玉就对她笑笑。
这话说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可不就不灵了?
依照孙奶娘叨唠的程度,只要她娘肯提到她,孙奶娘必定会跟她唠叨上好一阵子,只是一次也没有。想必她这个做女儿的,在她娘心里也没有啥位置。
都说母子连心,做娘的能一年对女儿都不见一面,也算是奇葩了。
“娘子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小娘子长大了,必定会跟娘子一样漂亮,到时候就可以看到阿郎了。还能见到小娘子阿姊……”
苏锦玉盘算着,听孙奶娘的意思,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好像还不少,难怪多她不多少她不少,不过这家的条件总还算不错——能吃饱穿暖。
就这样将就着过吧。
至于孙奶娘说的长大了,变漂亮了就能见到她爹,照她的理解就是:可以用她去做筹码跟别的人家联姻了。
穿到古代做了人家不受宠的女儿,还能怎么样呢?
若想以后过得好一些,必须靠自己了。孙奶娘所知有限,依靠她的消息,只怕以后也就只有任家里搓扁捏圆的份。
“小娘子,再有四个月你就周岁了,到时候就可以见到娘子和其他的小娘子了。”孙奶娘笑眯眯的。
苏锦玉心道:见了又怎样?人家根本就忘了还有这个女儿好不好?
不过,她面上却也跟着傻笑起来,口中喃喃叫了声“娘”。
孙奶娘当即如中雷击,呆立半晌又揉了好久的眼睛,然后才笑道:“老天果然是有眼的!小娘子不仅长得好看,人也聪慧,这么早就会讲话了,娘子要是知道不知该多高兴呢。”
“娘子吩咐过,不到周岁不让小娘子过去呢。”莲子不冷不热的道了一句。
孙奶娘听了这话一愣,马上又强笑道:“八个月会讲话的小娘子很少见呢,娘子知道了准会高兴。”说着就要往外走。
“那边刚生了个儿子,咱们还是不要去找不自在吧。”菱子说着,往西边的院子里指了指。
孙奶娘生生顿住了脚步,叹了口气,又在房间里踱了几圈,这才抱起苏锦玉,指着自己道:“奶娘。”
这是要教自己说话了?苏锦玉眨眨眼睛,“来凉。”
她只有两颗牙,说话不关风,未免就有些口齿不清,不过仍旧让孙奶娘激动异常,又指着两个仆女教她念“莲子,菱子。”
苏锦玉从善如流,这回倒是清清楚楚。
这下,就是莲子看苏锦玉的眼光也柔和了不少。
苏锦玉便趁热打铁,挣着要下地,孙奶娘自是抱了个牢牢实实,生怕她摔着了,还是莲子先反应过来,“小娘子莫不是想学走路了?”
孙奶娘一听,忙将苏锦玉放在地上,双手放在她的双臂下,猫着腰,让她试着走了几步。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学走路成了苏锦玉每天的必须课程,孙奶娘和莲子菱角们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苏锦玉每天定是要走得双腿发软才停下来,爹娘都不靠谱,她自己再不努力点,只怕这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
这样训练了两个月,苏锦玉已经能走得很稳了,除了自己那间小屋,每天还可以在院子里溜达一会儿,不过她并不要求出院子,只在自己这一亩三分田里转悠。
直至到了周岁那一天,孙奶娘早早将苏锦玉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穿好衣裳,抱着出了院子,后面跟着莲、菱二仆。
直到此时,苏锦玉才发现,自己住的院子实际上是在一个花园的东南上,名绮霞院。
从绮霞院出来,行十几步就出了花园,看到一个四合院。
“孙妈妈,要不要让小娘子自己走进去?”菱子悄声问。
孙奶娘看了菱子一眼,点头道:“使得”。
说着将苏锦玉轻轻的放到了地上,轻轻的扯了扯她衣角,又将她的头发细细的端详了一番,才指着四合院的正房的屋门,面带鼓励的开口道,“小娘子,进去给娘子请安吧。”
苏锦玉冲孙奶娘笑笑,率先进了院子,径直跨上了台阶,却又在门口站定了。
莲子向门口站着的小丫鬟道,“娘子有空吗?我们小娘子来给娘子请安了。”
还没等小丫鬟开口,只听有人脆声道:“小娘子来了,娘子正念着哪,赶快进来吧。”
苏锦玉腹诽道:要真念着,连过年的时候都没看她一眼,这会儿倒装亲善大使了。不过她也不点破,只一路随着这说话的姑娘进了东次间。
只见上首的蹋蹋米上,跪坐了个梳着高髻、露胸、肩披印花帛子,上着樱红色窄袖短衫、下著草青色曳地长裙的年轻女子。这位女子极是妍丽,年纪比苏锦玉想像的还要小——绝对不超过二十岁,此时正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望着前方。
苏锦玉忙上前一步,蹲着行福礼,“给、阿娘、请安。”
小崔氏一怔,马上又露出几分满意来,然后才施施然站了起来,上前扶起苏锦玉,搂在怀里,复又跪坐在蹋蹋米上,这才开始慢慢抹起了眼泪,“我的儿,想死娘亲了。”
刚领苏锦玉进来的姑娘忙递过帕子,又低声劝道:“娘子身体才养好了些,切记不可太过伤心,如今又是小娘子周岁,母女相见,该高兴才对。”
小崔氏这才慢慢的擦了擦眼睛,又重新收拾打扮一番,才向苏锦玉道,“你今日周岁,和阿娘一道用饭罢,只怕你阿姊马上就过来了。”
正说着,已经闯进来一个圆脸小姑娘,见到屋里还站着别人,这才端端正正的向小崔氏行了礼,然后审视的看了苏锦玉一眼,“这位是七妹妹罢?”说着趁小崔氏没注意,伸手就去掐苏锦玉的小脸。
哪想还没摸到,冷不防苏锦玉奶声奶气的张口就道:“阿姊,痛!”
小崔氏一个眼刀飞过来,圆脸小姑娘飞快站好,干笑道:“五姊喜欢七妹。”掐脸的手却改去摸苏锦玉的头。
眼看就要扯到孙奶娘精心梳好的头发,苏锦玉侧头躲过,皱眉道:“喜、欢、扯、辫子。”
“如花,这个是你亲妹子,要好生照顾!”小崔氏的脸冷下来。
颜如花忙束手站好,应了声“是”。
苏锦玉心中暗暗好笑,谁会提防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撒谎呢?
早食摆上来,小崔氏淡淡地向孙奶娘道:“你喂她罢。”
孙奶娘盛了小半碗大姆指宽、两寸长的面片煮的汤,也就是时人所谓的汤饼,跪在苏锦玉面前,喂着她吃了下去,又给她掰了一小块芝麻烧饼,食了,这才给她擦了擦嘴角。
吃完这顿早食,苏锦玉的心里又淡了几分——她娘并没有因为她周岁而特别优待,吃食只怕和昨天并无不同。
待三人不声不响的吃完早食,小崔氏又交待道,“你们姊妹晚饭还是在这里吃罢,你们父亲到时候会过来。”
苏锦玉的父亲名颜家豪,二十岁的样子,相貌平平,待见到苏锦玉,见她口齿伶俐,相貌比如花还要周正,直接道:“小七样貌甚好,就叫如玉吧”,说完他颇有些洋洋自得的念了两声“颜如玉”,一副殷殷切切,盼女长大的样子。
自此,苏锦玉正式更如为颜如玉。
颜如玉本想对这个坑爹的名字吐槽一番,但想到自己整整一年才“盼”到的爹娘,只得施礼笑道:“谢谢阿耶。”
“如玉这么聪慧,娘子得空带给母亲看看罢。”渣爹开口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