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14)班。
这里就是我的新班级。
我仰望着挂在头顶处的银制牌子,用大大的金色笔体刻出的“高一(14)班”,竟然一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仿佛所有的一切已经麻木了一般。
这个叫做绯华的高中地形很特别,我嫌麻烦,不想询问老师或是教导处的有关人员,所以一个人拎着湿答答的雨伞找了很久才找到林眠舒为我安排的班级。
从走廊的窗户外面望出去,这个高中里面栽种着成片的山茶花,飘落的花瓣被淋湿在雨水中,我有些怀念起了从前的乡下。
“叮——”
“叮——”
“叮——”
校园里面的大钟已经敲过了九下,大概是第二堂课开始了的钟声吧,我果然还是迟到了。
大概是有些紧张地缘故,我忘记了敲门,而是直接背着大书包拎着湿雨伞走了进去,原本微微喧闹着的教室似乎因为我的出现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我这才发现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紧紧地低着头,不敢去确认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表情与眼神。
我以为时间已经就此停止了,站在讲台上戴着金边眼镜的男老师突然就冲我扭着眉头问道: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怎么也不敲一下门就进来了?”
我没有答话,只是继续低着头,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同新的老师进行沟通,我的手心开始冒起了湿湿的汗。
“你怎么不说话?这位同学,我在问你话呢!”
“我……”我紧皱着眉,终于尴尬地轻声开口,“我是新转来的……”
“新转来的?”戴着金边眼镜的男老师诧异,半晌,他想起了什么,微微张了张嘴巴,做出了一个“啊”的口形,接着又冲我说:“你是新转来的也不能不敲门啊……算了算了!啊,我知道了,你是新转来的……我记得名册上写的……你是叫夏忽尔吧?”
我闻言,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转过身来面向全班学生,用不怎么情愿的口气生硬地说:“同学们,这位同学就是我们十四班的新生,她的名字叫做夏忽尔,希望大家能够和她和睦相处,听见了没有?听见了的话,还不快点鼓掌!”
啪——啪——啪啪——
七零八落的掌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我不用抬头也能够感受到周围的气氛,他们一定都是在用看怪兽一般的眼神打量着我,虽然我早就已经习惯,可是我竟然还是会觉得全身像是被无数道铁圈紧紧地束缚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就在我觉得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的时候,一个男生笑嘻嘻的声音从教室中央响了起来:“你看她那样,刚扫完墓回来吗?耷拉个脑袋,难道脸上有大便不成?头也不抬一下,怕见人啊!”
教室里面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周围轰炸开来。
“切,干吗要这种人到我们班来啊?我们班又不是垃圾场……”
“老师!老师!这边有汇报!我们班不收垃圾!”
“哦哦哦!对!我们不收没有脸的垃圾!更不收不会抬头的垃圾!哈哈哈。”
耳边是嗡嗡的嘈杂声与嬉笑声,我抓紧了自己的衣角,身形渐渐地颤抖起来。
我讨厌这样的环境。
我讨厌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
讨厌,非常的讨厌,甚至感到想死。
班主任猛地拿起教鞭拍打着桌子,大吼起来:“吵,吵,你们吵什么吵!你们的父母拿钱来供你们读书,是为了让你们整天吵来吵去的吗?!”接着,他的矛头又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我,“还有你,那个……叫什么,什么夏同学的,你今天刚刚转来就迟到,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原因,总之迟到就是你的不对!不要总低着头,我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往心里面去?”
我紧紧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视线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什么也不看不到了。
吧嗒——
吧嗒——
几个细小的声音在整个教室里面回荡,班级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似乎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原来。
我哭了。
眼泪肆无忌惮地砸到了地面上,噼里啪啦地飞溅开,然后粉碎,一滴接一滴地摔得粉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居然丢脸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只是我想到了林眠舒今天早上那穿着破旧雨衣的身影,我想到了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到了我总是无法带给她快乐与骄傲,我总是这么自卑而又卑微地存在着。
于是,我就不由自主地哭了。
在所有人的面前。
班主任有些尴尬地在一旁嘟囔,随后用力地硬是将我拉扯进了教室的中央,语调里面满是不情愿,“哭个什么劲儿啊?我又没说你什么,算啦算啦,别哭啦!也不怕被笑话!嗯,你就暂时先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吧,快点过去。”
我顿时觉得更加的委屈了,双手紧紧地抱住书包和雨伞,我低着头迅速地向最后面的空位上跑了过去。
“啧啧,跑什么跑啊,头发长得连脸都盖住了,呵,扮鬼避邪啊……”几个坐在我前面的女生斜着眼睛冲我不屑地冷哼起来,脸上的表情在我看来简直滑稽得要死。
“她是不是只有一半脸能看啊?哈哈。”
“靠,别说了!想要吓死人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尖锐而又刺耳的嘲讽声。
耳膜在嗡嗡作响。
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夏忽尔,这次,你答应过林眠舒女士的,你会坚持下去,你必须要坚持下去。
不要再任性了。
不能再任性了。
我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从书包里面一本一本地把课本拿到桌子上面,用力地吸了吸发红的鼻子。
“下面,我们接着来研究这道方程式的解析,首先,要跟随着自变量……”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平静,班主任转过身去,拿起粉笔继续在黑板上写写蹭蹭,教室里面的同学们也都随即把视线集中到了黑板上,偶尔会有几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女生交头接耳地交谈着什么,然后发出令我不舒服的嗤笑声。
就在我用力地握着手中的圆珠笔在课本上乱涂乱画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惊了一下。
但是,我并没有回头,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不想把头抬起来。
身后的人似乎顽强地不想放弃,我能听到他挪动自己椅子的声音,他凑近我的耳边小声说:“么西么西!”是一个男生的声音,“美女,抬一下你尊贵的头吧,好让哥们儿见识一下你的庐山美芳容啊?”
我没理他,眉皱紧不说话。
“看看嘛!看看嘛!喂喂,我可不是坏人,你看她们那帮笑你的太妹才是坏人,我可是好人!”他依旧不死心的在我的身后念念有词。
我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我说你别躲呀,我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你不愿意就算了,可别误会什么啊!这样,我告诉你,我叫做岑小北,知道名字了你总归放心了吧?”他继而用带着沙哑的声音穷追不舍。
我真不清楚,像我这样的女生,他干吗一直问个不停。还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我。
他要是知道了我左颊上的胎记,一定会三百六十度的转变态度。
那些事情,我已经受够了。
我不应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嘿嘿,我叫岑小北,你记住啊。”
我干吗要记住。
总之,都是与我不相干的人,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
还是不要记住的好。
真的。
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