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触及到蛋的那一霎,望舒只觉得脚下一股大力狠狠地将她往下拉扯,仿佛沼泽底下有个巨大的怪物感觉到了到口的食物即将脱离的危机而加速了吞咽。
一股荤腥的泥浆扑面而来,望舒来不及大叫一声救命,可就在几乎同时,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她的肩头,把她整个人如平地拔葱一样连根拽起,泥水淋漓地拉到高空,迅速地带离了这片沼泽。
望舒只觉得自己被悬空吊起,上下一颠一跛晃得头晕眼花,往脚下一看竟已离地百丈,吓得顿时脚软,往上一看却是一只羽翼巨大肋下生风的猛禽,原来正是它用爪子扣住了自己的肩膀,从污泥里拉出来。她有点明白过来,大概是她动了那只蛋惹到了这位,可是它不会打算把自己从空中扔下去摔成肉饼作为惩戒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一刻望舒还在那胆战心惊,后一刻她突然觉得肩上一松,就跟坐跳楼机一样感觉飞速下坠。就在她再度觉得自己小命玩完的时候,事实证明,这只大鸟只是想让她好好洗个澡,把她扔进了一条山涧里。
她狼狈地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口水,呛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几个狗刨之后凫出了水面,半死不活地爬上了一片乱石滩,这一大番折腾下来,比狗还累,她就湿哒哒地趴在那一动也不想动了。
直到眼前出现一副熟悉的衣襟,望舒本能抬头一看,气不打一处来,琉璃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蹲在他肩头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已溜走的小黄。
他看了看望舒,下了个结论说:“还不算太笨。”
小黄“呱”了一声表示认可。
望舒心里知道这意思是对她的考验和指教了,可是吃了一大通苦心里还是不爽居多,大哥,你就不能搭把手扶我起来吗?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我好歹是个女的诶。
“前面就是江山阁。以后进来的阵法我都会改动,你自己要找到门进来,进不来也没有用。”冷面男转个身自顾自走了,留下“香玉”在后面骂娘。
进到“江山阁”,望舒发现这是一座用卵石和沼泽泥浆混制成的房子,第一个吸引她目光的是中堂墙壁上供奉着一副人像,画中是一位气质雍容周身大放光明的神女,身披一条彩虹而下,手捧一只玉匣,上刻两列八个字“天篆文册龙甲神章”,神情举止似乎正要将此物托付给什么人。
望舒心里想这个女神大概就是琉璃这一门的祖师婆婆了,自己虽然不算拜师,但既然学艺,也算是她老人家的半个远徒,少不得要好好恭敬地拜上一拜。她这么想着,就拾掇了身上的衣物,郑重地跪拜了下去,叩了三个响头。
琉璃从里屋走出见此情景一愣,把一套干净衣物扔过来,蹙眉问:“你在干嘛?”
望舒把想法大概地说一下。琉璃不置可否,凝视了画像一会颇为冷淡地说:“当年神魔一战中,若不是她自视甚高,也不会落个元神寂灭的下场。”
望舒听出话中有对这位女仙并非一味尊崇还有些隐怨的意思,心中有些诧异,然而看看琉璃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把这本书拿回去看看。有不明白的吃饭的时候你再问我。”琉璃口气里突然有了些倦意,递给她一本《九宫八卦图》,挥了挥手送客:“今天就到这吧。出去的时候你一直向北走就回到我们进来的山道上了。”
望舒只好匆匆换了不合身的衣物,拿了书出门,走出十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时,却发现琉璃背着手站在画像前一动也没有动。
第二天是“随影居”。
她到的时候玛瑙正在院子里忙碌,望舒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他,今天看上去是个面皮白净五官俊朗的中年男子。她直勾勾盯得玛瑙莫名地住了手:“怎么了,我今天有什么问题吗?”
望舒摇摇头,顺手接过他抱过来的一堆衣物铺晒到架子上,一边随意地问:“你这个形象是你自己本来的样子么?”。
这个问题似乎一下子把玛瑙问住了,他想了一会有些伤感地回答:“我是不是本来的样子对你很重要吗?”
“不不不。”望舒没想到随口一问他的反应还挺大,赶紧否认,又补充说:“随你爱扮成什么样子都好。反正我们不是新认识的吗。”
“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自己的样子出现了,自己都有点模糊了,大家更是忘记了。”玛瑙声音有些沉闷。
望舒不知道自己一下子把气氛搞得那么凝重,似乎就戳到某人的痛处,赶紧转换话题说:“你不是要教我易容吗?我们开始吧,先干什么?”
玛瑙神色一变,兴致高昂起来,指了指屋檐下花丛边的绣架斜觑她说:“做过女红没有?看你这样子的以前一定是光拿锅铲不拿针线。啧啧啧,全身上下一点绣楼小姐的气质都没有。”
望舒惊讶他怎么从前一秒还多愁善感的状态穿越到后一秒的臭屁毒舌,简直自由转换无缝对接。直到后来相熟久后才知道这群人中都有些怪癖,但性情最为古怪多变的还是玛瑙,常常在不同身份中转换,自然情绪上也最不稳定。
“是。我就是个柴禾妞。”望舒撇撇嘴,没好气地说:“我不拿锅铲你们哪来吃的?”
“珊瑚心气儿挺大的嘛。既然我教你易容,第一件事就是刺绣。你去绣点什么给我看看。”玛瑙不生气,悠悠地说。
望舒有点发愁,自己拿过鼠标拿过农具还就是没拿过针线。她迟疑地走到绣架旁边坐了下去,看看素白的布面,抬头迷惑地问:“绣什么都可以?”
玛瑙鼓励式地点点头,也搬了把椅子饶有兴趣地坐了下来。
望舒拔下根穿了黄线的针,手悬在空中迟迟没刺下去。
“怎么了?”玛瑙奇怪地问。
“没有针箍。”望舒老实地回答,她凭感觉没有那个东西自己的手指会被扎成筛子。
“什么东西?”玛瑙不明白。
在望舒向他解释了半天针箍的样子和作用之后,他神色古怪地走到屋里,出来的时候拿着一只青玉扳指,扔给她说:“就用这个代替吧。”
望舒接过,眼前一亮,摸着感觉手感温润、色如凝脂,是上等的货色!看来玛瑙这里存了不少宝贝,也不甚爱惜,待我徐徐图之哈哈。她眼珠一转,已有喜色浮上眉梢,扎起针来也哼着歌儿格外欢快。“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突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停停停。”玛瑙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声打断心痛地说:“你一个小丫头,谁教你唱这种淫词艳曲?”
嘎?这个内容就淫词艳曲了?望舒一呆,想起这是在云栖,一时兴起唱溜了嘴,只好悻悻地住了口,苦着脸百无聊赖地在那里抽针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