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在熟悉的山径中奔跑着,明亮的月色把周围的草木照的纤毫毕现,随着瀑布的流水声在耳边越来越大,一颗心脏似乎要从小小的胸腔中蹦跳出来,强烈的预感冲上心头。就在那转过山脚的那一霎,一幅在梦中都未见过的瑰丽景色扑入眼帘!
月色浸染的水流之上,凌空一座巨大朦胧的七彩虹桥,在水雾缭绕之中如海市蜃楼一般显现。虽然这美丽奇景已让望舒挪不开眼睛,但在片刻之后,她的注意力被另一幕景象牢牢吸引住,瀑布素日里如白练般的水流像是逐渐在月虹之下变薄,渐渐成为一道透明的水帘,一座石桥的影子在那后面影影绰绰!这莫非就是“玲珑匙”!望舒头脑一下空白,竟忘记如何反应。
就在她思绪完全短路的时候,一把紫竹油纸伞从那水帘中伸了出来,伞下一个青年身影也轻巧地随之走了出来,沿着原先被水没过的一条路径走了下来。望舒先是瞠目注视着他,突然觉得四周的环境好像发生了变化,原先低沉下去的流水声又渐渐轰鸣起来,迅速塞满了她的耳朵,她后知后觉地本能抬头一看,却震惊得发现,原本横亘在瀑布之上的“月虹”突然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仿佛刚刚她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场幻觉。瀑布又重新恢复成厚重的白练,石桥也不见踪影,就像从不存在。
她此时脑中第一个想法是:月虹已过,难得的一次可以出去的机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了!虽然如果抓住这片刻的机缘来不及与楼中的众人告别就走是很大的遗憾,但错过了出去的机会可以直接让她把肠子悔青掉!
怎么会在刚刚迟疑,又怎么会一点没有预见到玲珑匙的出现是在今夜呢?!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然作响,整个人站在那里,盯着瀑布像傻了一样。
望舒在那里发怔的时候,那青年已经走到她的近前,一边收起了纸伞一边上下打量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若星辰,嘴角上扬出暖日般的笑意,他用有些狐疑和好笑的口吻问:“红枣?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发什么呆?”
原来是把她当做易容后的红枣。不过,望舒此时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只觉得巨大意外过后的强烈恐慌席卷了她,脸色惨白,牙齿忍不住上下作响。她一遍遍质问自己为何会犯这种要命的错误,苦味在心里泛滥开来。不对!不对!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大声说。她记得琉璃跟她说过,玲珑匙的出现一般都会持续几个时辰,这个时间足够他们更改这个设置,方便他们进出。怎么会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消失了呢?!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心里面一旦想起,就几乎肯定了这种直觉!让她忍不住几乎脱口而出大声说:“不对!”然后一股本能使然,她立刻转身迈开双腿跑起来。她要去找琉璃,让他来解释今晚发生的事情!
那青年先是被她大喊出的“不对”吓了一大跳,心想怎么今天红枣脾气那么大,一会又被她转身就跑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他冲着望舒跑走的背影喊了几声,被置若罔闻,只好摸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只阖眼的乌鸦来,在手掌中蜷缩成漆黑的一团,中间是三只红色精巧的脚爪,轻声叮嘱说:“到了桂圆那,可别叫他看出去过药王谷的痕迹来。你知道他那怪脾气,跟那药王谷的柳素问犯冲,她看过的病人他是从来不接的。”
这三足乌便是那在女商宫廷受了重伤的乌宝,精神欠佳,听了这话之后愈发愁苦。这青年便是明昶,抚了抚它的毛以示安慰,重新放置怀中,便背起手,踏着月色向“灵枢馆”的方向走去。
等望舒气喘吁吁快跑到“江山阁”的时候,却发现珍珠制作的大家用来传讯联络的机关蜂鸟已经比她先到一步飞入了琉璃的住所。
什么事情会在晚上这个时候传讯?是不是也发现了一现即逝的“月虹”?望舒心里胡乱猜着,重重拍打着“江山阁”的大门。
门倒是没费什么事儿就开了,琉璃披一身长衣开门,看着望舒一脸急切点点头说:“不要急。我都知道了。跟我来吧。”他匆匆掩了门扇,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望舒小跑着跟在后面,有些焦虑也有些糊涂,不知在这个节骨眼上琉璃说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带她现在是去哪里。
一会儿,远远听见数个人夹杂的说话声,望舒抬头一看,竟是到了“灵枢馆”,已经在那里的,已经有三四个人。平时大家对这里是避之不及的,怎么今夜突然就全部聚集了过来?
这时候,只听见琉璃欣喜地唤了一声:“老大,你进来了!”欣喜中透着一丝难以置信。望舒伸头去看,才赫然发现这里多了个陌生的面孔,就是前一刻从瀑布石桥中走出的青年!这个就是那个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糯米么?跟她想象中是个老头的形象大相径庭。她一下又呆住了。
那青年男子对着琉璃笑着点点头。
“不可能啊。月虹不在今夜,你怎么破了玲珑匙的?”琉璃急切地问。
“三个月前乌宝被灵石夜华所伤。”青年朝安置在一只绵软枕头上的乌鸦努努嘴,一边随意地说:“我心里着急,发现月虹锁户之后,就去琅嬛门借了只九华晶宝棱镜。在白日里收了虹彩,在夜里反射出来,借一瞬间的幻相破了阵才进到楼中。”
“九华晶宝棱镜?!居然还有这个方法。我怎么没想到!”琉璃听得连声叹服。旁边的水晶却听得“噗嗤”一笑说:“琅嬛门会舍得把镜子借给你?恐怕不是他们的意思吧。”
白银听得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拍着青年的肩膀说:“借它怎的?又不是不还了。好像多稀罕似的。”
“对,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青年微笑颔首。
望舒站在琉璃身后虽然没太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有件事情渐渐听明白了,就是今夜的“月虹”只是用宝物制造出来的,所以才会片刻消失。而这件宝物,现在正在这里,也就是说,她随时可以和这青年一样走出自在楼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心里的恐慌大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喜忧参半,一时也忘记了和他们说话,一个人在那里出神。
“哎呀,小冤家,你怎么才回来啊。”一声娇滴滴的娥眉之声传来,月下一个倩影施施然迈进门来,冲着那青年罗帕一甩,一双美目如剪秋水,顾盼生辉。只是大家听在耳里,身上的汗毛都抖了一抖。
青年呆了呆,目光越过琉璃落到望舒身上,又落到那女子身上,惊讶地问:“红枣?你们两个?到底哪个是?”
他径直朝望舒走过来,在望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些紧张的时候,居然,居然伸出手来直接捏了捏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