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望舒有些无奈,好像这些人看她这么对待‘寒水’都有点嫌她暴殄天物的意思。于是赶紧抽出来,说:“看吧看吧。如假包换。”
两把规格相似的刀放在一起,刀如其名,整个车厢却像突然笼了一层清冷柔和的光雾,像是身处于冬天的河面,河面两侧上结着冰棱树挂,冰下寒水潺潺,冷冽迫人。
罗颜怔怔地看着,眼里竟也突然起了一层水雾,口中喃喃说:“原来这就是‘寒水’。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见到它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
“对不起,我不是你哥哥。你很失望吧。”望舒叹了口气难过地道歉。
“不不不。”罗颜听到这话后赶紧擦掉眼泪着急地摆手说:“就像他说的,虽然没有见到哥哥,但我有了姐姐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尽管脸上泪痕未干,但她还是对着望舒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望舒觉得鼻子有点发酸,这孩子,太会煽情了,她把脸别到一边去,踢踢那侧笑而不语的明昶说:“你什么时候回去帮我找白银打听清楚这寒水的来历。”
明昶应了。罗颜说:“那我就先在此深深谢过了,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明昶无奈地说:“若是从前你可以叫我糯米来着,现在被某人改了,没办法,就叫我黄金吧。”
“哪个‘黄金’?”罗颜错愕。
“就是小黄的黄,金子的金啦。”望舒大咧咧说。
“……呃,我还是跟姐姐一样,叫你黄大哥好了。”罗颜忍住笑小心翼翼地说。
望舒哈哈笑起来,不过她看着明昶的时候心中充满了好奇,糯米、黄金和那些楼中的人名字一样都不过是化名,仿佛真正的身份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忌讳。而最神秘的还要属眼前这个“黄大哥”,相比其他人,似乎他在楼外的时间比楼内更长,这也是他与其他人最与众不同的一点。
“珊瑚,你的事珍珠他们告诉我了,回到碧罗之后打算去哪里?”明昶正色起来问。
望舒一下沉默下来,而后勉强笑笑说:“回家看看。”
明昶也沉默了,他自然知道那个“家”已经不存在了。
“在那里我日夜担心爹娘暴尸荒野,受尽风吹日晒,在梦中常常见他们哭诉女儿不孝,令阴灵不安。既然现在只过去三个月,更应该回去拾掇尸骨,入土为安,让他们安心上路。”望舒垂下眼,低头盘弄着指节掩饰内心的汹涌。
“……如果你不介意,我陪你去吧。”明昶说。
同样说的还有罗颜。
“可是你们不是要赶去试剑大会吗?”望舒惊讶地问。
“只是去看热闹而已。”明昶说。
“对呀,我本来是准备去出出风头顺便找哥哥的,现在寒水都出现了,不去也没关系。”罗颜说。
望舒知道这两人是担心她,但她默然了片刻后果断说:“不用了。”她是要回去祭奠父母亡灵没错,可是在那之后她便打算去找师父和银珠他们,学有所成之后再北上复仇,前途未卜,凶吉难料。她不想让这两人卷入其中。
罗颜还待要说什么,却被明昶拦住了:“也好,那我们一段时间以内会在碧罗都城眉垣,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们。”
望舒点点头。
“前面不远就是碧罗地界了。”田老头探头进来请示:“天色将晚,要不要找个地方歇脚明日再走。”
这段路程以山路居多,望舒遂吩咐他加快脚程,赶到一处村庄或者集市上找个农家或是客栈休息。
“真是的,才刚刚和姐姐在一起没多久,就要分开。”罗颜嘟着嘴不高兴。
为了抚慰她和冲淡这种即将分别的怅然,望也舒打起精神来,笑着问:“要不要讲些好玩的故事给你听?”
听到有好玩的故事,罗颜的兴致也高起来,兴奋地问:“什么故事?”
“恩”望舒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着说:“就讲个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吧。”
“咳咳咳。”明昶被呛了一下,眉毛挑得老高,惊疑地问:“玛瑙什么时候教你看这些了?”表情还有些尴尬。
望舒诡笑地看了一眼,哥哥看来你也没那么纯洁呀。于是她就心里乐着开始滔滔不绝地开讲了,这种古典文学,本来就是王纾的专业嘛。口沫横飞、天花乱坠里,看着明昶的神色由阴转晴,哭笑不得。罗颜悄悄靠近明昶说:“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班门弄斧了,姐姐明明比我会吹牛多了。”
一个时辰左右之后,马车赶到了碧罗边界上一家客栈门前,门口挑着一串褪色的红灯笼,上面是被风雨侵蚀的四个黑字“悦来客栈”。
“怎么换了个时空客栈还喜欢叫这个名字。”望舒望着这个名字嘀咕着,她条件反射立马脑补出八个字:“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在发什么呆呢。”明昶早跳下车,欲搭手给她下来。
罗颜一把搭过去跳下来,嘻嘻笑说:“姐姐是在想这会不会是家黑店会不会有人肉包子呢。”
“你反应倒挺快。”望舒乐了,她刚在路上给他们讲过水浒传。
四人迈进了门槛,店中灯火通明,布置倒是与一般客栈无异,只是大堂中空无一人。高处四面是房间的环廊,虽然人影绰绰,不时传来笑语晏晏,但间间紧闭,空气中似乎涌动着一丝诡异的气氛,但究竟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望舒左右张望着,抓住一个从身边“飘”过却对这群人视若无睹的店小二模样的人问:“我们要在这里安顿。怎么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
店小二慢慢地转过头来,用快要濒死的语调有气无声地说:“请便。”
便你个头啊?!望舒气不打一处来。我是顾客哎顾客是上帝哎服务态度那么差老板呢我要投诉投诉!
明昶皱了皱眉,眼中划过一丝锐利,把两个女孩不动声色地护在了身后,冲着田名担忧的眼色几乎不让人察觉地摇了摇头。
乌宝和小黄暂时还没什么动静,可见这里虽然气氛诡异了些,却没有危险的气息。
罗颜却径直走过去在一张空桌前坐下,把桌子拍得山响:“掌柜呢掌柜死哪里去了?没见到有人要吃饭住店的么?”
空气中似乎震荡了一下。“哟……哪里来的标致丫头,舌头怎生这般毒得厉害。”拖着长长一声雌雄莫辨的腔调,一个长长衣襟覆地的男子出现在环廊的尽头探头下望,用扇子挡住嘴谑笑着说:“掌柜没死。掌柜看戏去了。”
几人对这突然的出声都有些意外,在愣神档口,那人已经扭扭捏捏一步三摇地从楼梯走了下来。待他走近的时候,望舒这才看清这人的面貌,头上戴着黑色的纱冠,脸上白得也似敷了一层面粉,但跟痨鬼最大不同的是,眼鼻口处都用了浓重的油彩,倒真像是个刚从舞台上下来尚未卸妆的戏子。明明是个俊俏男子,却两朵腮红如桃花,加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散漫戏谑的腔调,整个的感觉就是说不出的怪异。
“你是谁?”罗颜迟疑地站起身来问。
“哎呀呀,冤家你竟不认得我,我是柳三郎啊。”那人盯着罗颜,把嘴掩住从扇后眼波流转,依旧低笑着说。
“柳三郎?”罗颜陷入了沉思之中。
“啐,好你个负心的。一段时日不见,你竟忘记了柳郎,可是在外有了新欢不是?!”腔调变得哀怨委屈,从罗颜的角度看去,眼中似乎有星光无数,搅动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令人目眩。
“不……我没忘记……柳郎。”罗颜喃喃说。
望舒吃了一惊,知道有些异常,明昶却抢先她一步走过去,拍了拍罗颜的肩膀,在她耳边清晰地说:“他在用媚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