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看着房梁,叹气很多次之后她就不再叹了,她对自己窝囊的死法实在很无语。自从她接受了重生这个事实,她对那个世界的唯一惦记就是她老爸了。妈妈去世得早,老爸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她拉扯大,全力供她读书上学。眼看把养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要熬出头了,女儿却一下子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打击有多大,她真得不敢想象。因此,她很早就存了一个坚定的念头:想办法回去。既然能来,一定也有回去的办法,实在不行就再死一遍好了。
但是……
也许是因为上一世的欠缺,这一世的家庭虽然物质条件一样贫瘠,但却给了她双亲的圆满。她这一世的父母,都是善良淳朴的好人,虽然贫苦大字不识,但尽心给她一对父母对子女的最大关爱。她上一世母亲去世得早,印象模糊,跟随老爸生活,从蹒跚学步到步入社会,虽说她对外总骄傲地说老爸和她就是彼此的全部,但不能说完全没有遗憾。所以,她由衷感激这一世简单朴素的圆满。
她还记得两年前有一次有意跳河寻死给家里带来的震动。阿爹阿娘只当是意外,阿娘抱着醒过来的她哭得天昏地暗,阿爹也连连叹息,眼圈都红了不少。从此她就断绝了寻死的念头。还有自己年幼时因为前世的记忆混乱不时冒出的“胡言乱语”遭到村人嘲笑时,憨厚老实的爹娘总护着她,恶狠狠地对那些人回敬过去。
她静静回想着,用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稍等了一会儿,听着薄薄的墙壁之后爹娘起身悉悉索索的声音,把思绪收了回来,凝神去听。先是阿爹的咳嗽声,穿衣声,不一会儿,从门缝里传来熟悉的晨炊的香气,阿娘又早早起来在灶上忙碌开了。自己便也坐起,动手穿衣。作为重生后农家女的平凡一天就开始了。
忙碌完地里的活计之后,望舒坐在田埂上叼着一根狗尾草休息,把口袋里阿娘悄悄塞给的一只水煮蛋细细剥来吃,嘴里面哼哼唧唧着改编版的《两只蝴蝶》:“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埋伏有地雷;亲爱的,你张张嘴,三碗美酒来把你灌醉……”。
似乎听到不远树上某物“咕咚”一声栽下来的声音,望舒吓了一跳,收声四望,又没有什么异常。倒是叫她瞧见了远远扛着锄头走过来的同村的少年木朗。
这个叫木朗的少年父母双亡,比舒望小一岁,却是望舒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里勉强能称得上朋友的人,长得清秀伶仃,眉目常蹙,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望舒有一次见他又默默忍受村里其他孩童欺负,多事之下便“女汉子”爆发了一把,吓得村童四散惊逃。“开玩笑,不知道姐姐我是杀得了木马,打得过流*氓吗?”望舒叉着腰对着逃散的孩子们仰天大笑。于是,她就多了条“尾巴”,也许是当她是“保护神”。他总是能在各种地方匪夷所思地找到她,如影随形。真是浪费一个特工人才。
不知为何,木朗的柔弱总是能激发舒望“女汉子”的本质,让望舒一见他就想欺负他,一见别人欺负他就恨不得欺负别人全家。好好一段青梅竹马的乡村爱情故事未萌芽硬是给她掰成了竹马青梅,这个让她偶尔会想到上一世的许辰,也顺带想这个没良心的会不会在她死后后悔得痛哭流涕。
望舒觉得心口有点发堵,她摇摇头赶出思绪,掰了半个蛋冲他示意。
木朗听话地接过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调侃着说:“你在干嘛?又在等你师父?”
“去死。”望舒正咽着蛋呢,听了这话被梗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望舒有这个反应,完全是以前自己自作孽,打她年幼时起,村人就不止一次听她说起:“我的师父是个盖世英雄,会在一个万众嘱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接我!”,每次话不由自己地说出,都招来村人一阵哄笑和爹娘的叹息,害的现在都有后遗症,村人见了她就会笑笑打趣道:“望舒,你师父咧?金甲圣衣咧?七彩祥云咧?”叫她自己想想也很滴汗,是不是前世中《大话西游》毒太深了?
“不是的,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相信望舒会等到师父的。”木朗小弟误以为舒望生气了,着急地分辨着。
“相信个毛咧,我都不相信。”望舒懒得理他,把手上的蛋壳碎末都拍干净了准备站起。
“望舒望舒!”有人从远处田埂上急匆匆地跑来,是村里的一个大娘,嘴里一迭声地喊着,眼里像是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却说不清是惊讶是嘲讽是同情,十分古怪。
“什么事?大婶。”望舒蹙紧了眉问。
大娘跑得有些气喘嘘嘘,跑到跟前夸张地拍着胸脯说:“你师父来接你了!”
“啊?”同时发出两声,不同的是,舒望是匪夷所思,木朗是喜出望外。
“走,快去看看!”望舒愣神的时候,木朗兴奋地一个劲儿在后面催促,其实望舒心里也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师父充满了好奇,但那位大娘的表情却让她有些不祥的预感,这个里面好像没有羡慕或崇拜吧。
她心下惴惴不安地跟着他俩回家,还没靠近家门,只听见院子里一片闹哄哄的,显然是那位惊动了村里的不少人,远近的都跑来看热闹。
“望舒回来了!”有眼尖的早就看见了,大声地报了进去。她正有些踌躇地放缓了脚步,就突然间从大门内“滚”出来一个不明物体,一阵风似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阿纤啊,师父找你找得好苦啊,可把你找到了,你受苦了啊,有没有想师父啊,师父可想死你了啊……”物体发出一连带类似嚎啕的感叹声,顺便把因激动而流出的鼻涕口水往她的裤子上蹭啊蹭。
望舒没多想,条当即件反射一个脚球,又把那物体开了回去,赶紧掸了掸被侮辱的裤子。那物体在众目睽睽之下滚了两滚,伸展开来,又爬了起来。望舒这才看清这人的样子,年纪约莫有四十来岁,方形脸,眼神还算清亮,只是胡子拉喳,脸上也有可疑的污渍,穿着一件不知多久没洗的邋遢道袍,加上刚刚在地上滚了一滚,沾上了不少泥土草叶,整个就一猥琐大叔,而且越看越像个可疑的江湖骗子。这就是自己冥冥中等待的“师父”?望舒无语望天。
“阿纤……”“停!”大叔可怜巴巴地叫唤被望舒伸出手毅然决然地打断了,义正言辞地纠正道:“我不是什么阿纤,你找错了人了!”
“不,你是阿纤,是我菩提子的徒弟,你被贬到凡间重新修炼,娘娘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师父找你找了好久啊,你现在样子、性情都变了,师父也变了,认不得也是自然的……”菩提子显然对徒儿不肯认他是伤心欲绝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一圈村人听得云里雾里,半信半疑。望舒冷冷地听他说完,嗤了一声,问:“你今天出门吃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