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娘脸薄难胜泪,柳叶眉长易得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扬州是一个被诗词浸润过的城市,温润风雅,沈阑总觉得若是在扬州游景,最好是在半醉半醒间,撑一叶小舟,流连于明月清萧的意境之中,只一座桥,一处亭,便不知能引出多少**往事出来。
而瘦西湖则是十里扬州的精魂,有人说,湖是城市的眼,那么扬州的眼无疑是纤细温柔的。先人拿瘦西湖比作赵飞燕,当真是精确!
二十四桥边,波光流动,冷月无声,沈阑倚着桥栏,望着远处绝美的湖景,静静出神。而身后的韩骁也在看着她,静静出神。
月华如水,仿佛为她覆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少女的肌肤莹白如玉,秀丽的眉间清愁紧锁,一双秋水剪眸中倒映的却是清浅虚迷的月光。
月光下,她精致的小脸也仿佛笼罩在一层轻纱之中。沈阑并非绝色,但这般静立于月下桥上的模样却真是美的让人**!
方离年站在画舫船头,痴痴地望着远远桥上仿佛要翩然而去的倩影,也许是那赏着水中月的身影太过纤细落寞,也许是这画面太过柔美多情,他的心竟不自觉地疼了一下。
清歌婉转的画舫渐渐驶近,也许是心有灵犀,沈阑抬起头,流光水眸看向那个静立于月光下的朗逸出尘的身影,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相视一笑,顿时月光都变得柔情起来,仿佛此时此刻是早已约好的相遇。
画舫缓缓靠岸,沈阑让一脸疑惑的韩骁在桥边等他,施施然地走向船头,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伸向她,沈阑抬头看了一眼方离年温柔的笑脸,微微一怔,小手不自觉地放入他的掌心。
十指相握的瞬间,沈阑忍不住心中一跳,红着脸上了船。不可否认,她对方离年一直都有好感,隐隐地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似乎也是不同的,只是在颜慕火热的攻势下,她总是不小心忽略掉这抹不同而已。
上了船,沈阑轻轻挣开他的手,方离年也不勉强,笑了笑当先走入船舱,沈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船舱内灯火明亮,琴师抚琴,仕女吹箫,还有两个美妓身着飘逸纱衣,随着乐音翩翩起舞。
这两个美妓姿色出众,虽眉梢眼角皆是风情,却媚而不俗,艳而不妖,一舞一动间,竟带着些潇洒肆意之态,可见并不是寻常妓者。
沈阑跟着方离年在靠窗的桌旁坐下,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冲他调皮地眨了眨眼,小声道:“红颜知己?”
方离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凑近她,低声道:“娘子以为在下是那种四处留情之人吗?”
沈阑努了努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笑得好不促狭,没有发现自己离方离年已经很近,已是呼吸可闻。
方离年低着头,深深的凝着她望着远处湖景的水盈盈的眼,嘴角的笑容愈深,柔声道:“娘子似乎早就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我?”
沈阑歪了歪头,似是想了想,淡笑道:“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一时,那一地,那样的月光,若是真要与人相遇,也只能是方三郎君。”
方离年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凝着她的双眸光芒大放。
沈阑见他不说话,不禁回过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这才发现两人竟离得这样近,而她刚才的话又是多么地**!
他双眸灼灼地凝着她,耳边的丝竹声仿佛远在天边,沈阑清楚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慌忙地低下头,俏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小声嘟囔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当时突然那样觉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娘子的话,离年听了很是欢喜。”方离年的笑容愈深,轻声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解释,声音温柔地仿佛能撩动人的心弦,偏偏语气里的那抹认真如此明显,沈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顺,忙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歌舞已停,只余一曲清萧伴明月。
沈阑走到船头,让清风吹散她满脸红霞,吹平那微漪的心湖。方离年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望着岸边流逝的风景,并不打扰她。
这就是方离年与颜慕的区别,颜慕是强势的,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就好像他喜欢沈阑,他就会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并霸道地将她视作自己的囊中物,他会用一切手段来扰乱她的心,让她陷入他的世界当中。
而方离年呢?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总是给她一种“功名利禄皆尘土,世间****淡如茶”的感觉,他即使喜欢她,也并不逼她,只是这般安静温柔地看着她,等着她远离他,或者爱上他!
她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意,她知道自己对这两人都有好感,但对颜慕的感觉似乎更强烈一些,当然也不排除自己对他心存畏惧的缘故。
左右摇摆总不是好事,但她也并不想选择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今日上了方离年的船,也只是因为这样的月光,这样的人,让她不忍辜负而已。
“娘子喜欢听琴否?”良久,方离年才打破沉默,走到船头与她并肩而立,温言道。
沈阑看着他眨了眨眼,笑道:“可是郎君要弹?那小女子必要一听了。”
方离年一愣,知道这是沈阑在逗他玩,本想拒绝,但不知为何,看着她这副“我就知道你不会”的小摸样,那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无奈地笑了笑,朗声道:“拿我的琴来!”
沈阑一双水眸睁得大大的,奇道:“郎君真会奏琴?”
她倒不是看不起他,只是天朝虽然偃武兴文,且文人也多通音律,但沈阑总以为贵族子弟多是沽名钓誉之徒,于琴棋书画上并不会真的用心,说到底她还是多在意他的家族身份,并不是很了解方离年在京都的才子名声到底是从何而来。
方离年接过小厮豆子抱过来的琴匣,笑意盈盈地看了沈阑一眼,慢慢地将琴匣打开。
“咦,这琴身的断面是梅花哎!”沈阑凑过身,细细地瞧着眼前古朴华美的琴,好奇道。
方离年将琴放在榻几上,见沈阑依然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左瞧右看地,月光下,那张巴掌小脸莹润细腻,小下巴尖尖的,可爱极了。
他心尖一颤,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沈阑的心跳得极快,傻乎乎地眨了眨眼,感觉到方离年捏着她脸的手改为轻抚,而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那眼中的情意原本只有七分,却生生地因为他那双柔情的桃花眼而变成了十分,让她不敢直视,忙别开头,红着脸退后一步,在豆子备下的蒲团上坐好。
低头的瞬间,沈阑突然想起小时候一位大娘说的话,她说千万不要和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子对视,小时候不懂是为什么,此刻却突然明白了。
方离年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这琴是我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名叫寒梅,是当年我父亲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所以,我甚少拿出来。”
沈阑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他却已经开始调弦了。
清淡明亮的月光下,宽袍大袖的男子左手按节捻弦,右手弹了起来。沈阑只听了几节,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这琴曲竟是失传已久的《关雎》,方离年的琴弹得很有意境,沈阑不自觉地便陷入到曲中男子求而不得的相思之中。
她心中一时为男子的纯真情意而感动,一时又为两人莫测的结局而担心,一颗心柔软忧愁之时,一抬头,见方离年抚琴的面容温柔高远,又突然想道:“都说琴曲传情,这琴韵何以如此缠‘绵,充满了思慕之情?莫非他心中的‘淑女’就是我吗?”想到此处,她不由得脸上一红,头埋得更低了。
这一晚,瘦西湖的琴音经久不息,沈阑很晚才和方离年一起回到客栈,想着他送她回房时凑到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她有点睡不着了。
“阑儿,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倦了,我愿意娶你为妻,带你离开那些浮生繁华,琴瑟为友,天地为家!”
他的声音如玉石相击般好听,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回响,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叫她的名字,不再是客客气气的“沈娘子”,说出的话却是郑重的承诺。
沈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总觉得今晚月光太亮,清风太响,让她心潮难平。她“呼”地一声坐了起来,嘟着嘴望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忍不住叹了口气。
“至于那么烦恼吗?”
一个懒洋洋的男声突然响起,沈阑吓了一跳,刚要尖叫,便被一只微有薄茧的大手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接着一个温暖的身躯覆了上来,将她死死地压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