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书房中坐定,阮娘上了清茶和冰盆,便退下了。
也许是因为医者养生的习惯,沈阑即使是在夏日也不爱吃寒凉的东西,她见阮娘上的是她平日里喝的温的绿茶,不禁看了方离年一眼,见他并无不满,眼睛眨了眨,道:“你找我真是因为皇后娘娘有恙?”
方离年微微一笑,放下茶碗,温和的阳光从窗口半投在他俊美的脸部轮廓上,满室纸墨生香,一如她初见他时的模样。
沈阑有些愣神,却听他道:“要是我说我是怕我的阑儿跑了,你信不信?”
沈阑不禁莞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方离年微笑着看着她,他是真的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些日子他为了能得到婚姻的些许自由为父亲做了不少事,也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沈阑这边,他虽然不知道她具体要干什么,但从她目前的动作来看,只怕这事情也小不了,他虽然尊重她的隐私,但也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他见沈阑不信，也并不解释,郑重道:“阑儿,我虽不知你是因为什么要接近四郎,但如果你的目的是定王殿下的话,最好谨慎一些!”
沈阑心中一跳,不解地看向方离年。
方离年目光流转,继续说道:“四郎确实单纯率真,但定王殿下却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是太宗幼子,也是先帝的同胞弟弟,自小便聪颖俊秀,纯善乖巧,极得太宗宠爱,可以说先帝能坐上皇位,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太宗疼爱幼子,怕别的儿子登基会伤害到定王殿下的缘故。”
沈阑瞪大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皇帝选继承人会因为疼爱一个儿子而立他的同胞兄弟为继承人的说法,她忍不住问道:“那太宗皇帝为什么不直接立定王殿下为继承人呢?是因为他年龄太小吗?”
方离年点了点头,道:“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太宗皇帝对定王实在太过宠爱,甚至不忍心让他接触宫廷朝堂上的阴暗事,只想他快乐无忧地活着,所以他幼时十分单纯善良,就像现在的四郎一样,定王实在不适合做皇帝,太宗若是立他为继承人反而是害了他!先帝是定王的亲哥哥,一向十分疼爱他,加之先帝也确实优秀,太宗才选了他为继承人。”
沈阑心中震撼,都说天家无情,但太宗皇帝却是个真正的好父亲,他甚至为儿子的一生都做尽了打算,想来定王也是感激自己父皇对他的爱护,所以才用同样的方式来爱护赵允初吧。
“后来呢?”沈阑托着腮,好奇地问道。
“后来啊,后来太宗驾崩,先帝继位,第一个封的王就是定王殿下,但那时是封了他为逸王,意在让他潇洒飘逸地生活,永远快乐。”
沈阑皱了皱眉,沉吟道:“这样看来,先帝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弟的,但为何后来又将他禁足京都呢?”
单从封号就能看出来,从“逸王”到“定王”,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大事!
沈阑隐隐地有些兴奋,方离年看着她微微一笑,叹息道:“定王原也是个没有帝王之心的人,但在他十八岁那年,先帝突然要为他赐婚,赐的是当朝宰相的嫡长孙女,但他却当堂拒绝,之后便性情大变,开始暗中积蓄力量,结党营私,又因他是太宗最疼爱的儿子,许多老臣都倾向于他,所以他的力量竟在两年之内日益壮大,终于,在今上出生的第二年,定王逼宫了!”
“啊?”沈阑张大了嘴巴,忙问道:“他没有成功吧?他为什么要逼宫啊?那可是他的亲哥哥!”
方离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定王没有成功,但他也没有逃,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先帝将他留在宫中足足一个月,才将他放了出来,改封号为定王,迁往江宁府,没有圣旨不得离开江宁半步,其党羽杀的杀,贬的贬,而且大多重要的参与人都被封了口,这场逼宫事件就这样被遮掩了下来,到了如今除了位高权重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
沈阑忍不住叹了口气,定王逼宫的惩罚竟然只是改个封号和禁足而已,看来先帝即使伤心也不忍心重罚自己的弟弟,或者这中间别有隐情?
“那后来呢,他又是怎么回到了汴梁呢?”
方离年再次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清楚,定王在离京之前成了亲,王妃便是现在的定王妃,他们在江宁呆了七年,后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先帝将定王夫妇及其子女又召回了京都,并禁止其离开京都,那年四郎只有四岁。后来,先帝驾崩,弥留之际,只召了定王一人密谈,连今上和端王都被拒之门外。先帝驾崩后,定王把自己关在王府里半年都不露面,似乎甚是伤痛,后来他便开始变得行踪不定,一年中总有几个月不知踪迹,今上也不知为何,从不过问。”
沈阑沉默了,这中间的隐秘太多,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定王为什么要拒绝先帝的赐婚?他若不喜欢应该早和先帝说了才是,难道是他是被迫赐婚的?他又为何要背叛自己的亲哥哥?先帝又是因为什么事将他从江宁召回京都?
沈阑皱着眉头,暗想这定王的一生真是精彩,可这些都跟她找哥哥没有什么关系啊!
她吐了口气,不经意地问道:“定王今年多大年纪啊?”
方离年想了想,道:“定王今年是四十二岁。”
“哦......”沈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突然一愣。
四十二岁?比爹爹大了两岁,那他十八岁那年,爹爹十六岁,正是爹爹与娘亲成亲的那年!
今上出生第二年逼宫?那不就是爹爹离京的那年?!
甚至他当年被迁往江宁府的时候,爹爹应该也是在江宁府的!
他们回汴梁的时候,她只有两岁多,他们逃离江宁的时候,正是先帝驾崩的那年!!!
沈阑顿时吓得一哆嗦,“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心剧烈地跳动着。
为什么定王的人生轨迹都和爹爹的际遇如此同步?为什么哥哥进京后就进了定王的王府?这些都太巧了,怎么可能这么巧?!
定王和爹爹一定认识!他一定知道所有的事情!!!
可他到底是敌是友?!哥哥到底是真的受伤了还是被关了起来?!
沈阑越想越害怕,方离年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紧紧地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道:“阑儿!你怎么了?”
沈阑深吸几口气,突然仰起头看着他,一双神湖般的眼眸中盈满泪水，声音颤抖着道:“离年,怎么办？我哥哥在定王的手上,你要帮我......”
她心里慌得很,担心透进了声音,话未说完已是哽咽。
方离年心疼地厉害,但还是冷静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阑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她还算理智,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透露,只说了哥哥失踪的经过,因为害怕,所以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和结巴,话说完,她已是泪流满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