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刚刚被叫出去的几个倒霉蛋愁眉苦脸地陆续回来,薛凡魁梧的身形也出现在了教室里。
“欸你看这句话‘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许单铭忽然扯扯季延延的袖子,指着书上的一个句子,“是不是特有内涵?这句话表达了人性的……”许单铭无意抬头,看见了讲台上魁梧粗糙的薛凡,不禁怔了怔。
“哎,学校保安怎么跑这儿来了?”
季延延嗤笑一声:“他是老师。”
“教体育的?”
“呵呵呵,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温柔善良的女老师。”季延延乜眼看着许单铭,皮笑肉不笑。
“……”许单铭默了一会,忽然作悲愤状:“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神经病。”季延延拉开文具盒,挑出一支蓝色水笔。
许单铭的声音又回归平静,稳稳地坐在她身侧,安然地看着《雪国》。黄昏的光线柔柔地映在他脸上,让少年清俊的侧脸温柔得简直不像话。那一瞬间,季延延忽然就想起了岁月静好。
什么鬼咯?!
季延延将刚才神经兮兮的想法扔了出去,收回目光,倏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她和许单铭是从初一下学期开始做同桌的,然后就这样一直做到了初二下学期。
整整一年。
他们那么熟悉,熟悉到她知道他不喜欢喝抹茶味的饮料,不喜欢吃西红柿,讨厌一切身上挂满花粉的大蝴蝶,语文是他的天敌。
他也知道她不喜欢喝芬达,不喜欢吃西兰花,厌恶所有长毛的软体动物和蜘蛛,数学是她的克星。
他们那么熟悉。像一对多年的好友,一对知己知彼的战友。她顺着尸横遍野的青春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了初二,发现身边站着的还是他。
一直做同桌吧。看着身侧的少年,季延延突然笑起来。
“咳。”薛凡在教室里巡视了几圈之后忽然发话:“人还没到齐,你们几个先去打扫卫生。”一边说着,一边用黝黑长毛的大手随意划了个范围,刚好就把季延延那一桌给划了进去。
季延延一手抽出了许单铭手里的书,迅速合上:“走,劳动去。”
“卧槽?我刚刚看到哪一页了?季延延你脑子进水了吗?!”许单铭懵了一会随后迅速哀嚎道。
“正真的好书,每一页都是精华,所以从哪一页看起都无所谓。”季延延自顾自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快点吧,新班头叫我们劳动,你不想招惹他吧?”
许单铭瞟一眼薛凡魁梧的身形,抿抿嘴唇:“你扫地还是拖地?”
“呵呵呵我觉得擦黑板最有趣,要扫地你自己去吧。”季延延说着,一路从倒数第二排跑到讲台,抢走了那块众人觊觎的抹布,随后麻利地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薛凡站在走廊外面,专心地听着电话。
因为还没到晚自习的时间,所以班里的人乱散散的一片。季延延擦完黑板,拍拍手上的灰,放下抹布就准备坐回座位。
反正她干完事儿了。
“哎季延延,你搞定了?”许单铭举着费力抢来的拖把,灰头土脸地对着季延延嚷嚷道。
其实所谓大扫除每个人都不喜欢,之所以那么主动只是觉得不干活会很尴尬,被老师看见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人人都装作很愿意为班级做贡献的样子,实际上都巴不得出去玩。
不过许单铭这种愣头青肯定不会这样想。
“季延延,生命在于劳动啊,你怎么可以只擦个黑板?”许单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季延延默了许久,忽然眉目深情地抚上了许单铭桌子上的《雪国》:
“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许单铭是扶着墙走开的。
季延延面色平静地翻开黑白色封面的新本子,开始写新学期第一天的日记。
其实说起来,日记本这种东西她每年都会买,但是真正写完的本子目前仍然保持着零的记录。
虽然她对于写日记这种事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他还是很喜欢这件事情的。
因为我们都有很多话找不到合适的人诉说,所以这个世界上就有了日记。
笔尖在平滑的纸面上不动声色地滑动,水蓝色的字迹端正娟秀,在日记本上落笔的那一瞬间,记录下来的所有事情从此都是曾经。
正当季延延写得入神的时候,一个欠打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过来:“哟,写什么呢?”
“啪”的一声合上日记本,季延延扬着眉毛看着慢慢踱回座位的许单铭:“看不出你还挺八卦的?”
默了半响却未听到预料中的回击,季延延颇为疑惑地侧过头,发现许单铭正捏着自己的脸皮,眉目间弥漫着一阵诡异的忧伤。
“怎么了?”季延延故意将声音放轻松一些。
许单铭忧伤地斜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发现我最近因为熬夜补作业变丑了不少。”
季延延一头撞在桌面上。
“丑得就像熬夜前?”季延延嗤笑一声。
“你能不能不讲话?”许单铭撑起下巴,迅速收回刚刚那一副恶心的表情。
季延延摊开日记本,继续写着东西,不再理会他。
班主任薛凡教的是政治。当他站在讲台上深情凝视着六班全体同学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颤抖的。而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面目呆滞的。
没有人能接受身形魁梧的薛凡发出温柔如水的声音,就像没人能接受幽静森严的校长室一夜之间长满蘑菇。
但令他们万分荣幸的是这个看起来很恐怖的老师比较笨。
至少比徐颖笨。
在宿舍里度过了返校的第一个晚上之后,六班迎来了开学的第一节政治课。
林栩栩曾跟她说过,薛凡管住课堂纪律的唯一筹码就是他男子气概爆棚的外表。但只要他一出声,就会立即变得毫无战斗力。
所以季延延就很光明正大的在第一节政治课上开起了小差。在听了十分钟的正课之后,她将崭新的政治课本平摊在桌子上,然后不亦乐乎地写着语文试卷。
这是季延延昨晚发现的,她漏写了的语文寒假作业。
许单铭一直在很认真地听讲,不时还皱着眉头写写笔记,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
衣冠禽兽。
季延延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却也有些佩服许单铭的听课态度,至少不会像她这样。颇幽怨地叹一口气,季延延继续做着卷子。
整整一节课,季延延头都未曾抬一下,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薛凡看向她时的深情目光。
下课后季延延立刻将卷子从书底下抽出来,撂到抽屉里边。她一直遵循着上课时就要认真听,下课时就要好好玩的道理。
虽然她只做到了一半。
将椅子往后移了移,季延延刚想迈腿走出座位,却看见庞大的薛凡正款款地朝自己走过来。
那一瞬间季延延的心里是崩溃的。
果然上课写作业被发现了吗?季延延在心里哀嚎道,所有动作立刻僵在原地,如同老电影里冗长的慢镜头,一闪一闪地播放着薛凡步步紧逼的庞大身形。
最后薛凡终于站定,看着生无可恋的季延延和一脸茫然的许单铭,用温润如雨的声音轻柔地说道:
“你们两个刚刚听课听得很专注,以后你们就做政治科代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