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做的事只是如此的简单,只不过因为她是白蝶,所以她写出来的书便有了神圣的意义,她一直都不觉得此刻的写书与白天的练字有何区别,她只是觉得这一句该这么写,所以她便写了,就如白日里她练字,也是觉得这一划该折便折该收便收,如此而已。同样的心态,写出来的却是天壤之别。
当笔身又一次的变为浅灰色的时候,恩央这才停了下来,原本笔直的身影忽然的软了下来,颓然的坐在了木椅上,胸口起伏轻轻的喘着气,看上去实在是累坏了,甚至连满地的宣纸都没有心思去收拾。其实白蝶窥视天机本就极耗体力,奈何白蝶属阴,也因此才特意现在夜里写书,而那凭物读人又哪里是容易的活儿了,恩央身体有不好,这一读一写下来也算是极限了,幸好今晚写的书里虽是时间范围较短,却是有个出人意料的事情,倒也不枉。
恩央理了理散发,疲倦的念了个“来”字诀,一时宣纸纷飞,再安静下来时,已是齐齐一沓,恩央伸手拿过随意翻了翻,心中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消息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
她起身去包袱里取了绸带将书装订好,提笔落了款,这才将一切收拾妥当,合上窗户准备就寝,在她合上窗户之前有一阵夜风吹来,青丝在眼前缭绕,月影婆娑看不清这个人间,此时的月下世间九州同沐清冷,寂静无声。
恩央转身幽幽走回床边,疲惫睡去。
再来苍府的时候,恩央有意识的向草木园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是曲径幽深,而那棵栾树更是几乎在曲径尽头,草木深绿,唯独不见那一抹粉红。
巫马带着恩央来到了书房,屋内苍家两个兄弟早已等在了那,见恩央慢步走了进来,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包括一路将恩央带过来的巫马,三人现在均是一言不发的紧紧盯着恩央,而相比于他们的紧张,恩央反倒是一直那么的从容不迫。
此刻她兀自的走到一张木椅边,伸手将广袖白衫丝裙一拢,款款的坐了下来,然后又对着众人一伸手,清冷无痕的开口说道:“坐着看书才是好的吧。”三人这才各自寻了位置坐下,而目光始终是没有离开恩央的身上。
待众人都坐好,恩央才慢慢的拿出了书,这本书虽是费了她几乎全部的力气才写成,但相对于里面叙述的事情,这些辛苦却又似乎是不值一提了,恩央拿书的手有些用力,骨骼凸出分明,忽然间有些不想将它交出去。
“姑娘?”见她拿出书,苍漓一个快步走到她身前,本想伸手接过,却又看见恩央牢牢握住书的手,不由的奇怪的叫了一声。
他的这一声,才将恩央叫醒了过来,歉意的看了苍漓一眼,又慎重的将书递于他面前,深沉的声音说道:“这书,可要好好看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依次扫过了三人,她眼神本就清冷,此刻又更添了一份阴郁,三人心里都不禁一凛。
恩央将书交给苍漓后就走到书房的窗边,但是从那里看见的不过是假山回廊,却是不见草木园的影子,恩央将眼睛闭上,认真的听了听,耳边清风几许,隐隐约约竟是仿佛听见了风铃清脆之声,但恩央明白,那草木园的瓷碗风铃此刻仍在她包中,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以为有风便就有风铃作响。
抖了抖白裙,恩央转过身去,却发现苍漓仍是面目凝重的拿着书没有打开,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踱步走回苍漓身边,浅灰色明眸充满探究的看着他。
感受到她的注视,苍漓侧过头也看了看恩央,对上她那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之后,随即又转头避开似的看着苍劫,将书一递,说道:“拿去看吧。”
苍劫有些吃惊,不明就里的看着他,但终是想知道结果,也没多问就伸手接了书开始翻起来,而一边站着的巫马本来也想凑过去,却被恩央叫了住,将风铃从包中取出还给巫马,说:“你去把风铃重新挂上吧,再去烧壶热水,之后泡壶银针过来,呆会儿会用到。”
巫马本是不愿意这时去,但一听恩央的话,似乎是颇为重要的事情,虽是不甘愿,但仍是接了风铃走了出去,一旁僵直着身子站着的苍漓转过头来看着恩央,目光复杂,而在眸底,又一些其他的情绪在暗自流动。
察觉到了他的眼神,恩央却并没有转头回应,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苍劫的身上,现在的他看书看得认真,随着书页的一页页翻动,他本是微微抿着的嘴角越抿越深,脸色也越来越不好,浓浓的剑眉紧锁,时不时的还朝苍漓望了几眼,后者则是显得有些疲惫,最后干脆坐在了木椅上等待结果,直至苍劫一目十行的将书看完,合上书页时苍漓都是一言不发脸色惨白的坐在那里,恩央自顾自的弄着裙角,整理顺了又弄乱,乱了又整理,让自己不去注意这两兄弟。
“啪!”苍劫用力的将书往苍漓面前的书桌上一扔,厉声责问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双目圆睁似要喷火,恩央有些微微的吃惊,没有想到那日河畔的清修少年也会这般的生气,但一想到书里的内容,他如此的举动便又是可以理解的吧。
苍漓面色一顿,也激动的站起身来,颤抖着问道:“爹…爹在哪?”语气到最后越来越弱。
没有回答,苍劫只是一把抓住苍漓的领口,将他向前拖了一些,愤怒的吼道:“你还好意思问爹在哪?爹不就是被你弄没得么!”双手狠狠的往后一推,苍漓又结结实实的砸坐在了木椅上。
一个吃痛,苍漓这下也有些怒了,站起来又一把抓住了苍劫,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问道:“爹——在——哪!”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苍劫拿起桌上的书朝他脸上一甩:“有本事你自己看啊!惺惺作态!”伴随着纸页在空中扑打的声音,书直直的打在了苍漓的脸上,而后径自掉落在地。
也顾不得被打中,苍漓愣愣的盯着被丢在地上的书,犹豫着没有动作,他双手握拳又松开,而后又再握紧,眼神牢牢的盯着地上,皱着眉,神色半是悲伤半是怯懦。
“哼!”一旁看着的苍劫又是一声冷哼,看着苍漓迟迟没有动作,反倒是先开口说:“怎么,敢做就不敢当么,你是不是有必要跟我们好好解释一下,那栾树花毒是什么意思啊?爹在小船中醒来之后又被你藏到了哪里?!”他步步紧逼的问道,似乎丝毫不再把这位长兄放在眼里。
“爹没事?”苍漓一愣,眼神随即变得惊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念道:“太好了,爹终于还是醒过来了。”若是再晚一点醒过来,不是要被自己人给活埋了去,想到这里,苍漓只觉得背脊发凉,一阵后怕,如今成了这种状况,都不知该是喜是忧。
苍劫却仍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瞪着苍漓斥责道:“这话你都还意思说?你是不是还欠着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