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阻挡的,身体还在不停的下陷,纵使恩央素来冷静,现在心里也不免开始焦急,照这样下去,这次她似乎是逃不掉了。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死在这里,恩央无奈的苦笑,看着曾经白如落雪的衣衫如今已是大半泥泞,一头披于身后的墨色长发此时也是散乱在泥上,纠缠不堪,现在的她,狼狈不堪的陷在沼泽之中,缓缓下沉挣脱不得,已不复往日飘渺不染尘烟的模样。
轻轻的叹了口气,恩央也别无他法,只怪自己不小心,竟然陷进了沼泽里,如今这番境地,却是天地不应。
罢了罢了,她这么想着,千百年的时光里她看了不少的生死别离,本就是已将生死轮回看淡,对她来说,生非易事,死也无惧。
想开了这一层,恩央倒是轻松了不少,静下心来听得耳边有风吹过,就要抬头去看,却不料这一抬头竟看见远远有人影向自己奔来,恩央一愣,心中居然也没有平常人那番如获新生的喜悦,依然是很平静,她微微的舒了口气,抬头向上看去,果然是碧叶蓝天,也许是因为这样美丽的地方不允许悲剧。
“姑娘,别挣扎,越挣扎陷得越快,放轻松了,我马上来救你。”跑过来的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粗布旧衣,身上背着镰刀和一捆砍好的柴,皮肤因为长时间的日晒而显得黝黑,让他看上去更加老实。此时他急急地奔了过来,一边安慰着恩央,一边将捆住的柴堆解开,取下绳子向恩央扔了过来,喊道:“姑娘,快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抓住了面前的绳子,恩央渐渐的被拖出了沼泽,身子有些疲软,穿着的白衣经这一折腾,已经是尘泥满衫,双手也是沾满了污泥,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自她生来,这般狼狈还真是第一次了。
不过她也顾不得满身的尘污,福了福身子,对着一边坐在地上喘气的男子说道:“多谢公子相救,恩央感激不尽。”虽已蓬头垢面了,但她这款款一拜,却仍是流露出无限的风神清冷,骨子里的孤高丝毫不为外在的狼狈影响。
男子愣了愣,不仅讶异于恩央浅灰色双瞳,更是讶异她立于他面前的姿态,他从没见过谁在如此不堪的状况下,还依旧能够让人觉得犹如仙子。但他随即又是朗声一笑,说道:“不用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又看了看恩央,气质虽是出尘,但这衣衫确实也是脏的厉害,稍稍犹豫了一下,男子这才试探一般的开口说道:“只是恩央姑娘,这衣服…若是不嫌弃的话,倒可以先去我家收拾一下。”
“这…”恩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确实是见不得人了,身上的包袱方才也一并陷进了沼泽里,现在虽是被拖了出来,但里面的东西也被泥水弄得一片混乱,连个换洗的也没有了,可是就这样随他去了,恩央心里又有些犹豫,她心里计较的倒不是男女有别,本来她性情清冷,感情之事从未有过,她只是不太习惯与人相交,这般一再的欠他人情,恩央心中有些不愿,踌躇再三,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到她犹豫,男子以为她是在担心清白问题,连忙摆手又解释说:“恩央姑娘别误会了,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我…我家里也有位与姑娘差不多的女子,所以才想着应该能帮到姑娘。”他说的诚恳,唯恐担心恩央误会于他。
看来真是个老实人了,她若再托辞倒显得扭捏造作,当下恩央对着男子点点头,答应道:“如此便多谢公子了。”再一个福身,以示感谢。
男子见她答应,便蹲在地上将散开的柴堆重新捆好背在身上,又拾了恩央掉落的包袱,转头边说道:“嘿嘿,你也别叫我公子了,农家人哪里称得上什么公子啊,我叫明复秋,你就叫我明大哥就好了,我也叫你恩姑娘好了。”说到这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一笑说:“叫大哥好像不对啊。”白蝶族寿命极长,多少人已过千岁却仍是一副少年容貌,恩央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的模样,但身上那清冷出尘的气质,却又似乎是饱经沧桑之后的淡然。
“明大哥救了我,唤声大哥也并无不妥。”恩央并不计较这些所谓的称呼,对于有着漫无边际生涯的她来说,年龄是个很模糊的概念,现下既然他有恩于自己,一声大哥也算是理所应当的了。
之后的路,明复秋一直在前面带着,他边走边介绍说这处林子名叫天水林,湿地很多。恩央经他指点,确实在周围见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湖泊沼泽,要是没人带领,自己就算是躲过了之前的那处沼泽,这之后也不见得会太平。
想到这里,恩央暗自叹了口气,心里不免一丝侥幸,当下对明复秋的感激又多了一分,这份情,却是要如何让去还。
明复秋的家就在这天水林边,只是一处简简单单的土坯房屋,外面用篱笆单单围出了一个小院,院子里养着些鸡鸭,还有洗好晾晒的衣服,一阵阵的和着徐徐清风飘摇,一些农家常用的工具端端的放在角落里,虽然很旧,但明显看的出主人的精心保养。
恩央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农家小院没有说话,深宅大院她见得多了,可随之见到的多是处心积虑与步步为营,这般天然雅致温馨和睦的小院,着实见得不多,她几乎没有家的概念,但这一见,也不由的心生出一丝羡慕,众象归自然,宁静宜美。
在二人缓缓走进小院的时候,屋里之人听得脚步声,也迎了出来,还未见人,便首先听到一个宛若银铃动听的声音:“回来了,今天怎么这般早?”
声音有如清泉击石,琉璃碎地,甚是好听,而说话之人此时也已走出屋子,是一个看上去与恩央一般大小的女子,虽是粗布旧衣素面朝天,但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天生丽质,三千青丝只是简单地在脑后绾了个发髻,细眉如飞明眸似水,顾盼生辉,一双朱唇语带嫣然,虽是不施粉黛,却让人只消一眼,便怎么也忘不掉她的风华婉转,朴素清浅。
若要说恩央的美是凌于云端空谷的凌寒清冷之美,那这女子的美便是处于小院河塘的清雅随和之美,不须夸空谷幽兰,不必说碧水清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