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江南,雨水顺街旁的屋檐滑下,划出一道道银线。酒肆外挂的旗帆再没有往日的跋扈,如今正耷拉在旗杆上,难以随风飘扬。
至于酒肆,自然和旗子一般,夜雨难求客。所以,这时闯进来一位黑衣客,店主陈三妈自然要提防半分。“哟,这位客官,这大雨天的,还来照顾咱家的生意啊!可是这大晚上的,小店要打烊了,恐怕不能……”黑衣人没有动,和外面的夜色轰雷截然不同。“一杯,喝完就走。”
陈三妈将无奈隐在一甩的抹布中,喊了一嗓子柳长安:“柳二,一壶酒!”还在厨房酣睡的柳长安惊醒一下,一边嘟囔着一边取了一壶酒,然后给桌上的黑衣客送去。“客官,你的酒!”说完,转头就收回了笑脸,打了个哈欠,往厨房走去。
陈三妈还在柜台里码账本,突然一阵雨夹风袭了进来,击了柳长安一个哆嗦。他转头一看,店门已经被打开,客人也不在桌上,显而易见,人走了。
柳长安忙奔到桌边,酒壶不见了,多了几枚铜钱和一柄银鱼长的短剑。他拾起短剑,划拉起铜钱,“三妈,酒壶被人顺啦!”陈三妈走出柜台,骂骂咧咧可当目光碰上那短剑,整个人仿佛定住一般……
雨露伴着晨珠,被阳光穿透的晶莹。柳长安揉着酸痛的胳膊,睡眼惺忪的走向柜台,正惊奇陈三妈今日竟然没吼他起来干活,却发现她竟然也没在柜台。柳长安继续向外走去,看了看这繁华的江南长街,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此时正阳光明媚,夜雨后的清新空气也让人心旷神怡。“三妈!三妈!”他喊了几声,顺带将店门打开准备营业,掌柜的不见了,店还是要开的嘛。正当柳长安还在疑惑的时候,陈三妈带着大包小包走了回来。“不是吧三妈,这么早你就出去采购了?让我看看,都买了啥好东西。”说罢柳长安就要伸手开包裹,陈三妈一巴掌拍掉,“起开起开,这可不是你看的。”说完陈三妈就把包裹放在柜台上,两者相碰,发出了硬物撞击的声音。
“还有啊,柳二,今天不开门了,闭店一天。”陈三妈经常唤柳长安为柳二,至于为何,且看后文。
柳长安犯着嘀咕,但还是照吩咐关了店门,毕竟能休息一天,没啥可反抗的。但是那包裹属实吸引了他,一大早就去买东西,能是什么呢?正想着,陈三妈的招呼让他回来了神,“柳二,过来”柳长安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却看她从底柜拿出来一纸地契。
“从今往后,这家店,就是你的了。”几个斗大的字似乎轻描淡写的掉出实则重砸在柳长安的心上,如晴天霹雳一般。
“不是吧三妈,开什么玩笑?”陈三妈白了她一眼,拿出那柄短剑“柳二,他回来了,这是在告诉我,我要完成未了的心愿了…”柳长安心中疑惑,但从陈三妈的目光和脸色上,绝非玩笑之色,“三妈,我无功不受禄,这店,我能替你护着,精心打理,一直到你回来!”陈三妈打开包裹,里面一些细软,还有甲衣和一本典籍。她拿起那本书,递给柳长安,“长安,三妈照顾你一辈子,深知你的秉性,现如今,三妈要去追寻年轻时的遗梦,那玄妙的江湖了”
这是陈三妈为数不多呼喊他真名的一次,柳长安深知事情的重要性,他接过那本书,来不及细看便将书放在一旁,目光灼灼的看着陈三妈。江南的天气多变,此时屋外就已天色暗淡,雾隐濛濛。陈三妈收拾起包裹,坐在店里的一把椅子上,托着下巴“曾经,我也有过快意的恩仇。”
那时的陈三妈,在锦官城内,可谓人尽皆知。一骑御马佳术,一手妙剑袭人,在城中,也曾有“得陈环者得江湖”的响当名号,陈环既陈三妈。也是那年,一袭黑骑,以一匹宝驹引陈环注目,又以剑术将锦官城的侠客奚落。接连的出彩,自然能得美人欢心,不消几月,两人的故事引满城风雨,然后,就是让锦官城说书人视为名说的故事。二人相依为伴,双剑天涯,却在半年后,只见陈环一人携一婴狼狈而归,在此开酒肆一家,闭口不提当年之事。
柳长安也坐在柜台里的椅子上,对于今日突然发生的所有事,他都要慢慢的化解接受。他由陈环一手抚养大,有母子之行,其实无母子之实。
如今酒肆归他,养人将要离去,逝者如斯,不禁伤感。陈环眼中噙着泪水,默默的擦去,一抹桃衣,“长安,我走了”说罢,提起行囊,推开门,一步踏出。柳长安痴痴的望着,对着门外的长街,仿佛定格了一般。天色,愈发的暗淡,似乎宣告着离别。
江南特别的烟胧雨轻轻的下着,冲刷着街道,也洗涤着柳长安的冷静。
他猛的冲出店门,把着门框,冲远去的陈环投去远光,“三妈!等你回来!”陈环似乎不以为意,甚至头也没回,洋洋洒洒的摆摆手,只留了一个背影。柳长安望了又望,直到看不见了踪影,才不甘的走回店里,摔上店门,趴在酒桌上,拿起一壶酒,然后默默的含了一口。
坐在城门楼边看雨景的老头,心里默默嘀咕着,“这姑娘,怎么哭成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