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林子衿正和贺文心坐在挨着饕餮轩正门临街的位置上,贺文心斜靠着栏板,将饕餮轩的玄机如数家珍似的噼里啪啦地讲给林子衿听,说到兴奋之处还口沫横飞、小手挥个不停。
“所以,这饕餮轩是京城,不,应该是全国内最大、最豪华、最著名的酒楼!”最后,贺文心自信地下着结语。
林子衿看着贺文心眉飞色舞的兴奋样子,好笑道:“贺姑娘可真是见多识广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饕餮轩是你们家开的呢!”
贺文心闻听嘴巴惊愕地张成个大圆形,惊叫道:“难道林姐姐不知道吗?这饕餮轩可是周家的产业呐!”
“是吗?”林子衿应道,心里有些小小的惊异,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贺文心更吃惊:“林姐姐听了不觉的高兴吗?”
林子衿纳闷地看着她瞪圆的杏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高兴。
“这个全国最有名的酒楼可是周家的产业吔,也就是说以后也是林姐姐你的产业吔,能拥有这么个像金山一样的宝地,林姐姐难道不感到高兴吗?”
林子衿失笑地看着贺文心,伸出手指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个小娃想的还真多。”
贺文心拉下她的手,不依道:“林姐姐,我都已经十七岁了,可不是小娃了!”
她已经十七岁了?怎么看着才十四、五岁的样子?
看林子衿不信的眼神,贺文心抬头挺胸,大声道:“再有十个月我就满十七了,真的!”
这也能硬算成是十七?明明就是十六嘛!心下想笑,但又恐引来贺文心的不满,林子衿只好点头表示信服。
见林子衿已经相信,贺文心高兴地拿出别在腰间的折扇,随手划了个圈,笑嘻嘻地道:“叫贺姑娘太生分了,林姐姐还是叫我文心吧,这样也显得咱们亲近些。”
林子衿看她天真烂漫的样子,愈发喜欢,伸手宠溺地捏捏她圆鼓鼓的粉颊。谁知此举却引得贺文心哇哇大叫抗议:“林姐姐不要啦!你怎么和那个贺子轩一样都拿对小孩子的举动对我?我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
男子汉?还顶天立地?!看她那娇小的身材,不伦不类的装扮,和刻意装出的男子举止,还经常忘掉自己的角色、时不时地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无论从哪一点看贺文心都是个十足十的女娃!真不知她哪里来的自信心以为蒙骗住了所有的人?林子衿有些期待想看到当贺文心知道大家其实早已识破她时会是个什么样子?此时她更明白了贺子轩不揭穿贺文心的原因:看戏呗!林子衿有些坏心的掩嘴偷笑。
贺文心不明白林子衿的笑容为何显得有些奸诈,正要发问,却听到饕餮轩正门外有人大声询问:“掌柜的,楼上的雅间有位置吗?”
掌柜连忙上前,满脸陪笑道:“这位爷,抱歉啦,楼上雅座已经都满了。爷们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这边就座。”
那个男子转头对身后跟进来的另一名男子道:“马大爷,您看……”
后进来的男子用鼻子大力吭哧一声,哑着嗓子道:“不妨事,我们就座这里,还更敞亮些呢。”
掌故的闻言连忙遣伙计将二人领到挨着林子衿和贺文心座位旁靠里的桌子,二人点完菜后,样貌年轻一些的男子问另一位道:“马大爷,听闻您前几日在南京帮着镇国大将军购制了一批古玩字画带进京城,不知可有此事?”
镇国大将军?贺文心起初只是被男子在门外的大声喧哗引起了注意力,但看到二人只是一般的食客,便不再关注。可当听到这年轻男子刚刚说出的话,一下子又勾去了她全部的兴趣。她侧头暗暗打量二人:先头进来的年轻男子约莫三十出头,长得倒有几分斯文,但却面色苍白、眼袋松垂,一身行头打扮一看就知道是个公子哥。而那个被他称作马大爷的男子,则是四十来岁,身材五大三粗,面色暗红,虽然样貌普通,但一双眼睛却是透着几分精明算计,身上穿的戴的一看就所需不菲。他露出来的右手上,还夸张地戴着三个硕大的金戒指。
暴发户!贺文心皱皱鼻子,心里对那位马大爷下了评断。眼波一转,看到林子衿正纳闷地看着她,她冲她咧嘴一笑,暗指了指那两个男子的方向,做了个偷听的手势。
林子衿心知她的古灵精怪,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和她一起偷听。
其实那两个男子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量,又离她们近,不用费事,她们就能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刘老弟你说的没错,我月前的确帮着镇国大将军制备了一些个玩意儿。”
“这么说来马大爷真的跟镇国大将军交情匪浅了?”
马大爷朗笑道:“哈哈,我家祖居京城,按辈分应该和大将军有些远亲关系,要是真要论下来,我应该管大将军叫一声舅舅。以前我家还住在京城的时候就和大将军家有些走动,后来搬到南京,平常里也有书信来往。大将军知道我在南京人脉广,就托我这次回京时帮他办差,我也自是义不容辞喽。”
那位刘公子艳慕地叫道:“哎呀呀!马大爷真是手眼通天呐!小弟真是佩服佩服!”
马大爷经这刘公子一夸,更是一边吭哧一边起劲地说着:“大将军的夫人本是南京人氏,我这次回京还帮她带了些南京现下最流行的头饰——花开富贵孝敬给她,夫人十分喜欢,当下就让大将军修书给南京的兵部尚书钟大人,引荐我负责建造大佛塔寺。”
刘公子有些不信道:“大佛塔寺可是当今圣上亲自督建的,据说负责建造的都是全国著名的建筑商,大爷怎么能轻易取得建造的资格?”
马大爷哑声解释道:“老弟说的确实没错。但凡事总有个回旋余地。这次大将军能推荐我参与大佛塔寺的建造工程,原因有二:一来这钟大人是大将军的老部下,而且大将军对他有提携之恩,大将军的要求他断不敢拒绝。二来,虽说大佛塔寺是当今圣上亲自督建,且请来参与建筑的都是大有来历的人,但这些人只是负责整个工程的统筹运作和总体管理,而具体的实施部分却要再次分包给各个具体施建者。依大佛塔寺的承建规则,具体的用料和所需的资费,均要先由具体施建者报价,再由承建人向朝廷申报领取。这件工程的总督办正是钟大人,凭着大将军的这层关系,请他帮忙将我安排为施建者一方,那还不是钟大人伸伸手指头的事情!”
“可是那些负责总体建筑的人怎会任由施建者胡乱报价、不遵从行市吗?”
“呵呵,这就是老弟你不懂这其中的奥妙了!虽然有行市参考,但材质的好坏、产地却使价格大有不同,况且这么大的工程,材料的用量必是十分巨大,稍有差异就会使总价出入甚大,这些都是可以使手段的地方。况且你以为那些负责总建的人都是廉洁奉公的主吗?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加入进来,哪个不是想趁机大捞一笔?大家只是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再说,他们还要靠我们报价才能赚钱,如果不让我们捞些油水,谁会替他们卖命?”
“可是这样的话,难保朝廷不会……?”
“哎呦呦,我的傻老弟,现在的世道可不是你这个不问世事的公子哥儿所能了解的了。大哥今儿个就给你挑明说了吧:现在哪个衙门不收黑钱?哪个当官的不拿外财?十年清州府还十万雪花银哩!大家一起花朝廷的钱,自然要一起把场面圆好喽。天大的事有上面的人顶着,即使砸也砸不到我们这种最底下的人头上!”
刘公子恍然大悟,大力一拍额头,笑道:“大爷,您看小弟真是迂腐了。还是大爷见多识广、一语中的。来来来,小弟敬大爷一杯。”说着,给马大爷斟满了酒,二人一饮而尽。
饮毕,刘公子继续问道:“那这件事可说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那是当然。大将军还说了,如果钟大人不帮我安排,就让钟大人亲自回京给他个合理的解释。你看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钟大人还有不帮之理吗?”
刘公子闻听,握拳一击桌面,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既然这样,就请大爷这次也多多关照老弟了!”
马大爷不明就里地问他道:“老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刘公子给马大爷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赔笑道:“小弟想请大爷允许小弟在您的工程中也入个伙,不知大爷……”
明白了刘公子的用意,还没等他说完,马大爷就连连摇头道:“这次我看就算了,一来这事还没最终敲定,二来南京那边我已与他人约好合伙事宜,现在再加上老弟实为不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