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住她,像握在手心的沙子,越用力溜得越快。
一阵寒风刮过,掀起漫天雪花飞舞着落到他们的身上,他执意相拥的画面不知不觉落进众人惊异的眼底。
雪,狂舞着,慢慢地透出寒气,顾月白越过他的肩膀极目远眺,四周稀稀落落的快没人了,他们都各自回了各自的家,她的家就是眼前男人铸造的温室。
寒风吹透厚重的衣服,冷意爬满全身,她现在居然想要回到那个家了,那个家里四季如春,总是恒温,那里还有对她好的张姨和小白……终于找到了一丝理由,慰藉自己毫无生趣的生活。
“我们该回家了,要不你的腿受了寒该疼了。”他虽然康复了,可断裂过的小腿时常会因天气的缘故犯疼,他从来不说,她也是偶尔看到他深夜下班回家后偷偷擦药酒才知道的。
她在关心他,心里忍不住暖了起来,像来时一样牵住她的手,五指交握,藏在大衣口袋里,沿着来时的路回家。
谁知大雪只是来势凶猛,不稍片刻又寂静无声地不下了,地上只留一层层薄薄的白,踩上去,留下两双一大一小浅浅的脚印,一路延伸通向家的方向。
初一一大早又回了雍景湾陪了齐爷爷一整天,初二齐爷爷受到邀请出了远门,齐灼华得以抽出一整天的时间陪伴顾月白。
他有心陪她,奈何她不是跟张姨讨论着烧饭做菜就是跟‘小白’嬉戏玩闹,总之,把他晾在一旁,如果不是他强势地上前招惹她,又抱又亲,那么,她只拿他当隐形人看待。
初三,他便上班去了,照样的忙到凌晨才回来。
直到元宵节晚上,回来的早。
不知道他怎么搜肠刮肚想来的心思也不知他打哪里弄来了孔明灯,也叫天灯。
传说,天灯具有神奇的灵气,只要你将心愿写在天灯上,随着天灯冉冉升向苍穹,凝视星空便能实现心中美好的愿望。人们充满希冀的称它为向上天祈福的“愿望之翼”。
顾月白听他说着,望着天灯有些发呆,果真能愿望成真吗?想起了她在许愿池扔的那枚硬币,当时心里想的是希望默然得到幸福,现在,好像实现了呢。
不知不觉,嘴角泄露了一丝微笑,他以为她很喜欢天灯,眉梢也染上一丝喜悦。
“你要许愿吗?”他温柔询问。
顾月白点点头,拿笔在天灯上写了一行字:岁岁年年,想你,我梦中的家!
齐灼华凝眸一看,心中一荡,抱住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神思恍惚地望着天灯冉冉升起,目光停留在浩瀚的夜空中,久久地出神,并未注意到他的用力紧抱,心,顿时如千万根细针戳进来,看不见的疼。
抱着她,像抱着一缕清风……清风呵……
需要多坚强,理智才能承载一颗远离的心?
前方是绝路,但愿凝聚全身的勇气去守候,希望在转角。
情人节那一天,顾月白收到了齐灼华送的巧克力和玫瑰花。
她不想浪费,巧克力被她逼着‘小白’吃进肚子里了。
玫瑰花转送给了张姨,插在了她房里的花瓶里,迎风摇曳,很快枯萎凋零……
她的无心他视而不见,夜夜拥她入怀,越发宠的她无法无天。
冬天走了,迎来万物复苏的春天,草长莺飞的季节,无端拨人心弦,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顾月白有些呆不住了,吃早餐的时候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看出了她的犹疑,主动帮她问出口,“什么事?”
“呃……我想出去,在家天天没事做太闷了。”
她的眸底都是向往之色,可面上清淡的似乎并不在意结果,齐灼华一如既往地惯着,“嗯,出去得让阿俊陪着,注意安全。”
睁大眼看着他,就这么简单就可以出行了?
他宠溺地揉乱她的发丝,把手机递给她,“随便到哪都得给我先说一声,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放心。”
骗人,是怕她跑了吧。
想了想,她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的,只是去了一趟某大,在校园里遇到了很多同学,他们都用诧异嫌弃的眼神打量她,撇过头窃窃私语,起初,她一愣,而后才想起来自己毁容了,与齐灼华日夜相处,他淡然自若并不露一丝介怀,还特别喜欢亲她的脸,而她未毁容之前很少顾及自己的样貌,毁了容,更是忘了这张脸……惹人嫌正合她意。
然后,谁也没想到顾月白每天出门竟然去了正道馆,拜师学习跆拳道,每天弄得一身伤回来。
齐灼华把未来一年之内公司计划都拟好了,提上日程,一切顺顺利利的,下班时间也逐渐提前。
这一晚回来的特别早,一走进卧室便看到顾月白在奋力地往后肩擦药酒,一眼扫过去,全身上下到处青紫,眸光紧了紧,举步向她走过去。
谁知她反应奇快,一个侧踢向他攻过来,直拳打到他的心口,他脸上闪过笑意和惊异,利用男人天生的强力和他的矫健身手顺势一带把她拉的倒在地上,重重地倒在了他的身体上。
有力的长腿压上去控制住她不死心乱踢的双腿,一只手臂横过去钳制住她化拳朝他脸上击打过来的双手,闷笑出声,“原来去学跆拳道就是为了回来对付我,嗯?”
看她不再木然地呆在家里,他很高兴,可是,唉,原来出去是为了寻找力量对付他。
傻丫头,说不定她练一辈子都打不过他呢。
“月,我们是夫妻,夫妻,相濡以沫的夫妻……你要记住。”
第二天,顾月白走路直打飘,望着神清气爽去公司的男人恨得全身都疼,想不去道馆了又不想放弃,终究是撑着身子去了。
教练一如既往的严厉,轻轻一下就打的顾月白摔倒在地半天起不来,全身都是汗,浑身的血液因为运动的缘故奔腾着,叫嚣着,甚至有着不同寻常的热度。
累,真是累死了,可是她很享受这样累到虚脱的感觉,可以让大脑彻底放空,只剩本能地喘气。
她咬着牙站起来,像只发怒的小狮子冲上前,明知失败却还是要跟教练较劲,不知道教练和齐灼华对打,谁会赢?
好难缠的女学生,每天都要对着他死缠烂打,一张疤痕狰狞的脸看得他的慌,中年男教练不耐地皱了粗犷的眉头,一脚踢得顾月白翻身倒地,还未等她撑着身体站起来,便有一个人沉稳地走了过来,穿着道服,身材修长挺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月白,唇微微抿成一条线,有点冷硬。
顾月白定睛一看,居然是齐灼华,不知为何,浑身霎时蓄满力量站了起来,扫一眼四周,道场没一个人了,估计全都被他打发了,不禁偏着头与他对视,不知道他想干嘛。
她看着他,汗水淋漓地站在他面前,顿时少了那份羽化归去的不真实感。
踢踢腿,做了热身,他展颜一笑,看着她,“知道你心里憋屈,你要是想发泄,就冲着我来,没必要天天送过来让外人揍,外人可不会像你老公一样让着你疼着你。”
顾月白小狮子一样猛然冲上前对着他又踢又打,他双臂背在身后,军人站岗一样站的笔直,任她在他身上肆虐,发现他不会疼一样,她又张开细细的獠牙咬上去,男人忍不住微微闷哼一声,却仍是未动弹一下。
他成了任她拳打脚踢的沙袋,一分钟、两分钟、一刻钟、半个小时,直到某人累的精疲力竭颓然躺在地上起不来。
他坐下来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查看,双掌通红,刚才是下了死劲去捣鼓他的胸膛了,微微皱了眉,“你这是何必,弄得自己一身伤。”
顾月白只顾着喘气,不理他,累的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手也懒得抽回来,就任他揉着捏着,时不时放在嘴边亲两口。
“再来。”歇了大半个时辰了,她忽然翻身起来,晶亮眸子望住他,语气虽是淡然自若的却带了执念。
他微微愣了一下,想冷下脸可终究忍住了,直挺挺地站起来,双手背到后面承受新一轮的踢打。
尚若让知道他战斗力的人看见这一幕,恐怕他齐灼华这辈子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这么要强的大男人,绷直身子任一个小女人绞尽脑汁地击打,她倒也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长了本事,后退冲上来,一个高抬腿差不多都要踹到他脖子里了,软软的脚掌滑过他的下巴,气的他牙齿绷得咯咯响,却还要摆出一副一点儿也不疼的冷酷模样。
该死的,这小女人这阵子也学到了不少,打的他快疼得吐血了。暗暗握紧双拳,晚上回家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可回了家,她累得扒拉了几口饭就拖着疲惫的身子上楼,然后往大床上一倒,无知无觉的就睡着了。
知道她是真的累到极致了,不忍吵她,恨得牙痒痒地绕过她这一回。
第二天再去道场,门是大开着的,可平时热闹的道场里,空落落的只有教练一个人。
见她来了忙迎上来,居然有些谦卑地笑,“齐夫人,您来了。今天要练习什么?”
齐夫人?顾月白皱眉,齐灼华又做了什么好事?
见她露出狐疑的神色,教练忽略她脸上蜈蚣似的疤痕,几乎谄媚地盯住她星光流转的眼睛,嘿嘿直笑,“以前真是对不起,打的您疼了,齐先生把这里买下了,叫我就教您一个人。”
顾月白蹙了半天眉,点点头,“那开始吧。”
“今天练习前踢、横踢……明天学正拳进攻。”
教练虽然教习的认真了,可再也不敢跟她对打,而且教习也不像原来那么严厉,时不时就叫顾月白休息,态度恭敬的跟侍奉皇后一样,气的顾月白学了新招式就回家找某人较劲,他先也是任她胡搅蛮缠打他,见她越发蹬鼻子上脸,忍不住出手把她钳制住,非要她认输不可。
每每那时,她便会红着脸冷冷的瞪着他,死不认输。
他便会骂她太倔,让人闹心。
这一天,刚从道馆出来却遇到了冯扬。
第一眼看见顾月白,几乎认不出她来,惊异地张着嘴,仔细地辨认了半天才不确定地问:“你……是顾月白吗?”
不敢相信,半年不见,她绝美的脸居然变得这么惨不忍睹,与他心目中完美的女神形象一下子相去甚远,而且她的气质似乎也起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淡若清风,反而整个人看起来空空的,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是我。”顾月白点点头,不知为何冯扬脸上的惊异莫名让她的心有些不自在,自从毁容她从没照过镜子,料想也必定十分丑陋,想不到冯扬对此似乎有些介怀。
两人交谈着,冯扬说明来意,顾月白便问他的腿伤复原了吗?
冯扬支吾着,“我来学跆拳道就是想多点练习,或许能复原。”
顾月白歉然地看着他,忽然生气起来,掏出手机打给齐灼华,约他在附近的茶餐厅见面。
她第一次约他,喜上眉梢,驱车一路飚过来,找到了她说的地点,一眼扫过去,脸上立刻冷了下来。
劲拔有力地走过去,坐到她边上,身子有意无意地靠过去,斜睨一眼冯扬,也不打招呼,反而依偎过去嗅着她的发香,“找我过来,是不是想我了?”
顾月白没好气,往里躲了躲,坚持地望住他清淡的双眼,“我想请你向冯扬道歉。”
他身子猛地一僵,眸子一点点冷下来,望向对面的冯扬。冯扬也是一僵,没想到顾月白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叫齐少跟他道歉,顿时如坐针毡,心里不安起来。
见他神色冷了下来,顾月白猜着没希望了,谁知他抿着唇忽然生硬地开口,“上次打了你,真是对不起。”
冯扬吓得差点落荒而逃,连忙摆手,“没,没关系。”
他肯道歉也着实让顾月白吃了一惊,不过她不会去探究他肯道歉的原因。倒是冯扬的反应让她禁不住有些黯然,他当真是洪水猛兽一样让人惧怕。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想跟我老婆单独呆一会儿。”公司一大堆事呢,好不容易抽身出来,当然希望与她独处。
他话一出口,冯扬便站了起来说自己还有事离开了,顾月白扭头看他一高一低的背影,心里顿时不是滋味,都是她连累的啊。
齐灼华瞥一眼,扳过她的头对着他,“除了我,不准看别的男人。”
顾月白淡淡斜视他一眼,不理睬地起身就要走,他却抱住不放,“留在这陪我吃了午饭再走。”
“这里的饭菜没张姨做的好吃。”她整天泡在道场的时候来吃过几次,味道太不纯。
齐灼华皱了皱眉,原打算就近吃了饭赶回公司的。毕竟,他们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太远,驱车来回浪费时间。可现在……
“嗯,那我也回去吃午饭。”越来越恋家了,怎么办?
走出来的时候,没想到冯扬居然还在外面等着顾月白。
他表示有话要跟她单独说,顾月白便把齐灼华支开,叫他先去开车,冯扬嗫嚅着,“在巴黎挨打的那天,其实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腿是被他们丢出来后我自己不小心出了车祸撞伤的,真正意义上并不是齐先生所为,他只是在生意上压榨了我们家,我想你误会他了。”
顾月白霎时惊异住,忍不住转头去看齐灼华,他正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沉沉地望住他们,冷漠矜贵,骄傲如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