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客人初闻,却乏品行间。清抬无华纸,徒医少盲识。”
“清抬城是上客郡都城,地处青阳州缙原楚川交界,位于清冷江折扣,清抬山脉地质出奇,遍地药草,是不可多得的天然宝库。”
“素有青阳医都,九州七台医山之称。”
趁着还未进城,时明之只好给三人介绍风土人情。
早膳时分,进出城关之人不多。
冷晴臻排在时明之身后了无兴致,低头一叹,东张西望道:“哎,前面几个磨蹭了半天,还没完?”
愿甯馨儿闻言左顾右盼道:“就是。我们明明排的是军司行道,怎么与对边民商行道一样慢。”
毋子庸排在末尾身后无人,倒也悠然自得。
“我就不该有排队这个想法!”
仿佛听到冷晴臻抱怨一般,终于轮到时明之上前。
时明之递给侍卫一道黑石令牌,讨好道:“侍官大哥,在下与朋友初来此地公干,没有行牌,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
侍卫拿出令牌下暗掩的一锭官银,摇头笑道:“兄弟心意是到了,不过运气背了些,正好今早接到通知入境严查,小人可担当不起。官人自然可以进去,可你的朋友却只能在外镇备报,等候通行。”
“多谢,那就不劳烦侍官大哥。”时明之接过侍卫归还的银子,转身眨眼,遗憾道:“那你们回去罢,我买些杂物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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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明之进去没走多远,便看见毋子庸三人在桥上等他。
清抬南门建于矿山遗址,外通水做护城河养鱼,内固窑商艺技买卖。
昔贫苦,今平福。故而自南门而入,可见主干架空有闻名郡邻的【现下桥】。
百丈长,三丈宽,两侧开路呈十字盖住地势气运,也盖住苦劳病伤。
所然每每会有清抬山医士下山,开药治病,传术授理。
“明之,快过来,你看下面那人是不是骗子。”冷晴臻挥手道。
会和之后,时明之靠近桥沿右侧白石雕栏,随着冷晴臻说的方向往桥下一看,大概距离三丈远,清晰可见一身着清抬山医士服的短发少年正在囔囔叫卖,过客争抢,好不激烈。
“家传秘方,先到先得,一包十文,外敷内服,最后十包。”
白衣作底,黄袍外罩,只差没带肩包。
只是衣着并不周整,服色昏白,看起来十分寒碜。
“家传秘方,先到先得,一包二十文,外敷内服,最后五包。”
“这家伙真不怕死!”时明之摇头叹道:“居然敢在清抬城挂着清抬山的名号行骗,等下被路过医士揭穿,至少是打个半死。”
冷晴臻鄙夷道:“叫做医都,却没一个人看出来?”
毋子庸只是笑了笑,公允道:“我们来的时候便已经卖的很好,倒也没看见他怎么推置。”
“家传秘方,最后一包,五十文。”
还没抢到之人闻言轰作一团,场面开始混乱起来。
“给钱给钱,不够不够。”
少年坚持原则,紧紧护着最后一包。
“滚开!”
只见一黄袍少女飞入人群中央,旋身一转,一阵气浪涌过,众人不禁呈野花状散倒成一圈。
黄袍少女与卖药少年衣着相似,而且也没携带肩包,只是衣色鲜明,一看便知是真正的清抬山弟子。
年约二九,朝气蓬勃。
眈目似凛,莹肤皑皑,抿唇如笑,贝齿愔愔。
虽是美人胚,更作娘子泼。
方采撷打开红色包纸,抹匀开来一摊颜色斑杂的黄色粉末,谩骂道:“明显是连药丸都炼制失败,才磨成的粉末,就这等水平还敢在清抬城卖假药?”
转过身来,方采撷继续骂道:“还有你们这群蠢货,十文一包的【新肌粉】你们都敢买!还要不要命了!他穿着一身二十前的旧款都能骗到你们?”
显然,众人都认识这位少女。
“大小姐,他真的是神医啊,比起【新肌粉】见效多了。”
“是啊是啊,他一刀子刮开流血,药粉一抹就好了。”
方采撷闻言微怒,大骂道:“那你们这群蠢货有没有试试自己手中的一包啊!这种骗术都会上当!我师姐讲课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让我来划一刀,你要会止血我都放过你。”
方采撷回身一望,只见卖药少年已慢慢退至拐角,四目对视,少年连忙散出手心一把铜板,转身就跑。
“还敢跑!”
然而并没起到半点效果,等到黄袍少女追去,众人才敢捡钱。
“真吝啬,就这几文钱还想我们拦路。当打发乞丐。”
“呸!这一文钱上面怎么一个字都没刻!”
“我的也是!他不会真的是卖假药的罢!可恶居然骗了我五文钱。”
可到底是谁骗谁?谁又说的清。
众人说说骂骂,又乱作一团。
眼见闹剧落幕,桥上人群自散,愿甯馨儿提议道:“我们赶路还没用过早膳,不如先去吃些东西,正好看看苍学在哪?”
众人找了一家上好客栈,包了整个二楼南厢阁台独坐,十分清静,探头可见瓦檐外来往人群,倒也沾了几分热闹氛围。
时明之端着餐盘上楼,愿甯馨儿正好施法完毕,奇怪道:“这个人怎么回事,前两次在棺材里,这次又藏在酒缸里面,他是不是与人结仇?”
时明之分好膳食,每人一碗红果点缀的燕窝粥,一份亮黄色的香酥脆葱饼。
“殿下这次是不是看的更远了?”
“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第一次好像是棺材上方,第二次是在一长条棺材上方,这次明显是一个酒庄俯视而观,有近百大坛酒。”
“再下一次就会如飞鸟瞰。同一个人,小祈愿术最多只能四次气机牵引,再以后便只能判断大致方向。”
愿甯馨儿闻言微微歉仄道:“那我们先去附近酒庄找他?”
“不用,我打听到了新的线索。”
冷晴臻问道:“什么线索?”
“此次前去青湖山采药的学徒突遇毒雾全部遇害,清抬山驻留的医者奋力抢救却毒发身亡,只有其副手带着九道棺材归来。然而今早清抬山前去探查详细死因,却发觉有一个棺材已被掀开,里面尸体竟然不见,弄得人心惶惶,所以才会四处严查,增设关卡。”
“我想,苍学起初并不是诚心躲在棺材里面,而是被人误会已死才被运了回来。”
“一定是什么剧毒让他陷入假死,他醒过来后,就逃走了。”
“当时方中阁大怒,现场清察,发觉不见的尸体是驻守青湖山的主医,方慈任。”
“我们吃完早点再去追查他居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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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了还不出来,不会是死在里面了罢?”方采撷来回渡步,有此想法不禁心头发麻,顿时感觉一阵恶寒,慌张道:“你是自己硬撑撑死的,跟我没干系,跟我没干系!还是先去陪师姐行善。”
想诈我,没门!
少顷,药学好实在是憋气不住,顶开木盖,从酒坛里冒出头来,见到四周已无方才黄袍少女身影,气喘呼呼道:“这丫头真有耐心,还好我憋气功夫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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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着手中一把铜钱,药学好神气地领着一辆喷香四溢的肉包车进入一冷清僻静的院落中,伙夫收了赏钱离去,药学好大声喊道:“丑八怪回来了!”
顿时,空无一人的院中所有房门打开,熙熙攘攘冲出十多个幼童幼女,把药学好和木车围成一团。
看着那一笼一笼叠起,闻到鼻中全是各种肉包香味,众人还是保持着警惕之心。
“丑八怪,哪个丑八怪?”
“就是你们昨晚收留的丑八怪啊!”
“可是你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早上洗了脸,把污垢都洗掉了。”
“那你为什么一大早就不见了。”
“你们不是说想要吃肉包,我早上去挣钱,刚买回来,你们看!”
“我们好像只跟那个丑八怪说过?”
“那他真的是丑八怪咯!”
大家这才肯相信他是丑八怪,一窝咚的全凑了上来,无数只小手都在勾着蒸笼。
药学好一面分发,一面笑道:“慢慢吃,人人都有!别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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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采撷提着果篮,兴冲冲地迈入院中,却看到他们已围成一团。
见到黄衣背影,还以为是同门也没有多想。
“大家有没有想我和师姐啊!”听到方采撷的声音,大家立刻争先恐后地冲到她身旁随后而至的一位黄袍女子身边。
妆如同兮衣如同,气不同兮姿异然。
柔目恰暖,气质娟婉,温音同凉,姿色倾恙。
左肩挂素白布包至右腰侧,可见稍年长方采撷一两岁。
方采撷这才看清转过头来目光呆滞的药学好,顿时又惊又喜又怒又气道:“你还没死!”
来人堵在门外,眼见毫无退路,药学好连忙求饶道:“小的初来乍到,混口饭吃,看在大家都是同行的份上,女侠放我一路生路可好?”
“谁跟你这种废物是同行?你连庸医都不是,是个骗子!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哦,瞧你方才那猥琐的模样,一定是想拐骗小孩,肯定在包子里下了迷药,你这种十恶不赦之人就该凌迟处死!”
“大小姐,你是不是弄错人了,丑八怪是个好人。”
“昨晚我们收留了他,他今天就买了这么多肉包给我们!”
“柳姐姐最厉害了,你一定知道包子里没有下药,对不对?”
柳絮蘅靠近木车,从包里选出一根银针,每层掀开都刺了几下,看了看,道:“采撷,包子没问题。”
方采撷闻言顿时后退一步,不可思议道:“难道你行骗是为了给她们买肉包!”
“不是行骗,我炼制的丹药信则有效,不信也可以填饱肚子!”
本还对药学好有所改观,可听到这句话后立刻被打回原形,方采撷面色阴沉,嗔笑道:“你还敢说自己不是骗子!”
柳絮蘅莞尔道:“算了,这位公子,你身上这套清抬山旧款服饰是哪里来的?”
方采撷不以为意道:“肯定是他处心积虑从黑市里买的,破破烂烂的,明显蓄谋已久。”
“这是老头送我的,他说以后可以去清抬山讨个差事,可我醒来就发觉自己突然到了清抬城,还没来的及去。”
柳絮蘅闻言陷入了沉思。
“就你!?”方采撷讥笑道:“居然敢在我面前说自己是清抬山的,清抬山这二代根本就没有外出收徒的前辈!”
“你也是清抬山的?”药学好不以为意道:“可能是你职务太低,老头说一般人不知道,只要掌门看到我穿着这身衣服,就一切明了。”
“职务低?我爹就是掌门,呸!清抬山不叫作掌门,叫做中阁,根本没听他说过!那我问你,你那个师父叫什么名字?”
“不是我师父,他说他不配做我师父,我不知他名字,只叫他方老头。”
“喝!还准备的挺充分,知道我姓方是罢!编!你继续编!”
对质间,柳絮蘅围着药学好转了一圈,迷惑道:“虽说是二十年前的旧款,但在我映像中,却又与一般款式不太像。”
“我师姐都说没有,你根本就是冒牌货!别再让我发觉你出现在这!”
药学好闻言不怒反喜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可以走了?”
“滚!你下次骗人别被打死!”
“那个推车,还有押金——”
“快点滚!”
虽然药学好对待小孩还算不错,但毕竟时日短暂,远不能与清抬山这二位少女相比,故而他离开也没人打招呼,大家只是愣了愣,随着二位女子说笑,又重新围作一团。
药学好连忙逃出院门,贴墙抱怨道:“老头天天都穿,要不是一直看着,我自己都觉得这身是假的。”
“差点忘了,那个害死自己同门的家伙还没死!”药学好突然想起来什么,兴奋道:“肯定有阴谋,等我与清抬山掌门确认身份,再去通缉他。”
“还有那个骗了我的白毛怪,说不定也在这,少年白头,好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