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元吉,高家还是很热闹,什钵苾也成了常客。他也碰到过张氏尹氏两大媒婆,不过这个突厥帅哥倒是没有凶神恶煞,只是笑得迷死人不偿命,搞得两个半老徐娘还挺开心!——他哪里知道这两个人的职业?不过两个寻常大婶,每次去高家都心情不错——除了那个李世民对他阴着脸外,对她们笑一个也未尝不可!
昭儿一方面是对父亲曾经呆过那么长时间的大漠充满好奇,另一方面也有些故意躲着世民,所以和什钵苾聊得不亦乐乎!
这个什钵苾不像中原人那样含蓄,喜欢得很直接,听昭儿说小时候见过突厥的什么、玩过突厥的什么、穿过突厥的什么……第二天便让人送过来一大堆,让高家上下哭笑不得。他还缠着昭儿学汉语,倒也学得认真,有了不少进步。
另一方面,李世民则被昭儿和什钵苾的亲密搞得头大,动不动就发脾气,很多时候三宝都成了替罪羊——他心里倒也明白二少爷是怎么回事,所以每天在心里烧香拜佛,希望殃及他这条小鱼的那个瘟神什钵苾早点回大漠去。
再也不能忍受只听他们说,只听他们笑,而不知道他们说什么,笑什么……李世民只好每天拉着长孙无忌学突厥语!
想不到鼻子翘到天上、自以为无所不会、凭骑马射箭在我面前耍拽的李世民也有今天,我长孙无忌可不能放过这个当老师的机会……所以这个“小人老师”没少趁此机会欺负我们可怜的世民!
不过,当长孙昭儿和什钵苾的友谊日益升温的时候,李世民的突厥语也一样突飞猛进……
“过一段时间我就回大漠了,趁现在邀请你们到长安郊外的别馆去玩!”什钵苾诚心说道。
“荒凉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世民心生不快。
“你可以不去的!”什钵苾瞪着他说道,你以为每天对我阴着脸,我就怕你不成?
“我当然要去!”世民可不干,你以为你那难听的突厥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吗?
郊外,别馆。
也许是身处异地的人都格外想家吧,什钵苾的别馆到处是突厥风情,让昭儿、世民、无忌他们觉得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大漠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以前骑马,都是世民在教昭儿,要不就是慢慢骑陪着她,所以现在看着和什钵苾似乎在较劲比赛的世民,昭儿很感慨:蓝天、白云、二哥、马、草原……一副清新和谐的画面!这样的二哥是多么自由、多么快乐、多么迷人!二哥永远是这样该有多好……
“这两个人竟然跑得那么快!”无忌跑到她身边嘟囔道。
出神的昭儿被无忌吓了一跳,幸好哥不知道我刚才想什么,赶忙笑着说道,“我和哥哥比赛怎样?驾——”
“被李世民教坏了,竟然连哥哥都开始欺负了!驾——”听到妹妹的笑声,看到妹妹骑术的进步,无忌也很高兴……
刚才和李世民比赛马发现他骑术绝非寻常,甚至比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自己还略胜一筹,又听无忌说李世民射箭本领也不俗,自认此中好手的什钵苾非要拉着他比试。
什钵苾先来,三支银箭个个射中靶心!周围一片叫好之声,昭儿和无忌看什钵苾得意地冲自己笑,也不得不赞,心里却在想:不知道世民想赢,怎么个胜法?
只见李世民不慌不忙,拔箭、搭箭、射击,如水般流畅却又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再看三支银箭:有两支穿透靶心落在后面的草地上,最后一个被故意射在右上角的顶端,有飞出之势,却又是牢牢地扎在那里——分明是在炫耀:没有办法,谁让靶心被射穿了呢?
看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合不拢嘴,连叫好都忘了,李世民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只是向昭儿和无忌抛过来一个微笑:怎么样,没有丢脸吧?
“神箭手!”什钵苾禁不住用突厥话大声叫好。
“什钵苾刚才说二哥是神箭手!”昭儿走到世民身边解释道。
世民却看着她,笑得满不在乎,好像更想得到她的认同。
“二哥,实在是太厉害了!”昭儿一点儿也没有吝啬自己的赞赏,调皮地看着他。
世民这才笑得阳光灿烂……
繁星之下,煹火旁边,身着胡服的长孙昭儿正在和一群突厥姑娘跳舞。在李世民看来,此时的昭儿多了一份英气,更显得活泼不同寻常;而在什钵苾看来,比起突厥女孩,长孙昭儿更多了一份中原女子的柔媚——两人就那样带着欣赏和认同看着!旁边的长孙无忌看到妹妹如此开心,自然是一副很满足的表情!
“什钵苾,你看什么?”李世民发现了什钵苾的失神。
“长孙昭儿!”什钵苾大方地回答,“我也去跳舞!”
你的地盘就能这么得意?李世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表情就觉得可恶,不自觉就伸出脚绊倒了什钵苾。
“李世民!你也太过分了!”什钵苾也气得半死,射箭输给了你,就能这么嚣张?可恶的家伙!抱起他就在草地上扭打起来。
“二哥?!”昭儿看到两个人扭成一团,丝毫不顾忌很帅的脸正变得很滑稽。
世民和什钵苾抬头看到迷惑不解的昭儿和一群围观的人,尴尬地笑起来。
“世民,你不是说要和什钵苾结拜兄弟吗?”长孙无忌向世民试眼色,“不打不相识嘛!”
“是啊!是啊!结拜兄弟!”世民拍着什钵苾假笑。
“谁——”什钵苾张口想说,谁要和你结拜兄弟?却被世民捂住了嘴,“谁要不同意,什钵苾就跟谁急!”
“太好了!你们两个还真适合做兄弟!”长孙昭儿笑道。
结果世民和什钵苾不情不愿地结拜为兄弟,在场的人却都觉得两个优秀少年结拜兄弟是“众望所归”!
“我送你们回去吧!”什钵苾对昭儿说。
“世民,你先送昭儿回家吧!我找什钵苾了解一下突厥的风土人情!”长孙无忌拉住什钵苾,不顾他的一百个不情愿,更不给他再张口说话的机会,顺便对世民笑了一个,
“你不就是半个突厥通吗?还了解什么呀?”什钵苾一脸郁闷。
无忌曾向舅舅抱怨李世民:这小子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整天想什么呢?高士廉是过来人,小鬼们情愫暗生这样的事情怎能逃过他的法眼,于是就取笑外甥光顾着理想啊、大志啊,成天和世民呆在一起,却如此后知后觉……无忌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臭小子,原来每天呆在我们家是醉瓮之意不在酒啊!不过除非是你,别人我可不答应!所以他今天是特地要帮李世民!
“诗三百听过吧?”无忌问道。
“当然听过。”什钵苾心里纳闷,你不是要了解突厥风土人情吗?
“能背几首?”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要全部背下来,昭儿喜欢听!”
“外加古诗十九首,她也比较偏爱!”
“《大学》《论语》《中庸》《孟子》《老子》《荀子》《庄子》等诸子百家先通读一遍,然后开读《战国策》和《史记》,这样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她才多大,怎么读了这么多书?!”什钵苾惊讶不已。
“《高山流水》、《幽兰》、《梅花三弄》、《胡笳十八拍》、《阳春白雪》、《广陵散》等琴曲要烂熟于心,昭儿时不时会弹上一首!”
“我听过《胡笳十八拍》!”什钵苾心喜。
“平时没事多练习一下卫夫人、王羲之的碑帖,字要写得非常漂亮!”
“王羲之?”
“昭儿最喜欢的画家不是顾恺之,而是杨子华,因为喜欢他画的牡丹。”长孙无忌滔滔不绝。
这个杨子华是北齐武成帝高湛的爱臣,善丹青,曾画马于壁,谓夜间如闻啮蹄长鸣,饮水食草之声;又在纸上画龙,卷舒时有云萦绕。高湛甚重之,使居宫禁中,非奉诏不得为人作画,时有“画圣”之称。他还擅长画牡丹,苏轼面对牡丹曾发出浩叹:“丹青欲写倾城色,世上今无杨子华。”
昭儿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画的马和龙生动逼真,而是在舅舅家里见到他画的牡丹图栩栩如生,想到了洛阳的家,喜欢得不行,便向舅舅讨了来,没事的时候就临摹,后来也开始学习研摹杨子华其它的画。
“还有——”
“还有?”什钵苾已经听得晕头转向,虽然也接受过汉学的教育,但哪里能跟上无忌的思维?
“杨子华还擅长围棋,棋艺高超,似有神助,和王子冲当时并称为‘二绝’。昭儿的棋艺得到过他们后人的指点,悟性又强,有时侯连舅舅都不是对手!”
什钵苾云里雾里,“我说长孙无忌,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化差异!”
“文化差异?”
“我知道你对我妹妹有好感,你堂堂一突厥王子,大军压境,连朝廷都不得不把公主送上门,是不是?”
“那倒是!”什钵苾笑起来。
“不是你不好,只是你和昭儿不合适!”
“我不合适,那个李世民就合适?”什钵苾气愤,一下子就想到刚才因为昭儿和他打架的李世民。
“我上面说的那些事,会做到的,能做到的,已经做到的,就是一个李世民!”
“真的假的?”什钵苾一听骑马射箭不让人后的李世民,竟然还有这等本事,不由心生佩服之情,嘴上却不服。
“昭儿一向把你当好友、当弟弟!”无忌笑起来。
“弟弟?我今天怎么这么走运?刚塞给我一个大哥,现在又来一个姐姐!”什钵苾自嘲,“可是昭儿呢?她还把李世民当做‘二哥’呢?”
嘴上这么说,但是无忌的话也不无道理,他和昭儿在一起永远谈论是突厥,在他眼中,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一个性格很好的女孩、长孙晟的女儿,这就够了!其它时候昭儿做什么、喜欢什么,他根本不清楚!不过平时看世民跟无忌、昭儿熟悉得像一家人,可昭儿更喜欢找自己说话,而且还聊得甚欢!她对李世民会不一样吗?也许是对自己太自信了,也许是自己的眼睛里不容许发现昭儿更喜欢别人,反正女孩子的心思他是没有搞明白!
“你放心吧!昭儿的心里只有一个李世民,李世民!”无忌用斩钉截铁地声音打消了什钵苾的疑虑。继而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先喝酒去,以后向皇上讨个公主去!”
什钵苾本来还打算回大漠之后,让爹去替他向长孙家提亲的,看来没戏了。
长孙无忌却在心里自问:妹妹,你有读过那么多书吗?李世民,你有我说得这么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