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锦乔让一个小阿姨教她编手链,学了半天竟不会。小阿姨无心的一个“笨”字,让她哭闹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
爸爸无奈地说,这丫头应该是一个男孩坯子。
家丑不能外扬。尤其是在学校,这一茬一茬的全是娇生惯养的小皇帝,没谁会迁就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更何况,两强相争勇者胜,那些带有“野性”和“狼性”的人明显占有优势地位。相比之下,锦乔上来那劲似乎更接近“驴性”。
晴转多云。
季月、水仙、银杏三人走在去网络阅览室的路上,边走边聊天。
季月说:“我觉得咱们学校真挺好的,还有专门上网的地方,网速也挺快的,普通学校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她庆幸老爸给她安排了一个这么好的学校。社会上不是早就有一句流行语吗: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一个好爸。
水仙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说:“只要老师教的好,其它倒是次要的。”
水仙是以绝对的高分考进这所学校的,一跨进校门就具有优势,备受瞩目。第一学期,她的成绩全年级第一。而且,她还不是那种死读书,光靠考试成绩说话的学生。她平时喜欢看书,不要命地看,只要是她感兴趣的书,一晚上不睡觉也要看完,玩命。
水仙生病,班主任知道以后天天问她怎么样了?好点没有?好了以后还在问。
任何人都没有这种待遇。
一次季月借了几本琼瑶的书看,看完之后说太好看了。
水仙在一边冷冷地说:“琼瑶的书,一没有思想的艺术,二没有语言的艺术,花里胡哨乱爱一气,没什么意思。”说得季月张口结舌。
水仙的文笔成熟,初一就写下:我也曾经有过失去自我的岁月。听起来老辣又沧桑。
三人刷卡进入阅览室,分头行动。
银杏随便找个空位坐下来,瞄着不远处季月专注的模样,坏坏一笑,心生一计。银杏伸长脖子见季月进了一个聊天室,暗喜,也随着跟进,并给自己起了个男性化的名字“渔夫”,准备下钩。见有个“季月”的网名,立刻搭话,开始“泡妞”。
“哈罗,有幸能跟你聊聊天吗?”银杏尽量表现出绅士风度。
季月一楞,犹犹豫豫地敲下:“OK!”
“一见你的名字就知道你一定是一个女孩,而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我的第六感觉一向很准哦!”银杏偷偷抬起头瞧瞧季月的反应,只见季月的嘴咧得像春风荡漾的小船。
“你怎么知道?”季月美过了头,竟忘记要矜持一点儿。
银杏笑,又不敢太大声,怕打草惊蛇。“猜的呗,你性格真爽朗。我就喜欢爽朗的女孩。”
“谢谢!”季月大喜。
“我们交个朋友吧。”
“好啊。”
“能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吗?”银杏问。
“没问题。我的邮箱是shiku-2000@sina.com。”季月没有一点防范意识。
银杏成就感顿生,忙跟水仙一起分享“钓鱼”成果。于是乎,水仙出谋,银杏操盘,不出半小时,季月把自家的电话、详细地址、邮编、兴趣、爱好以及祖宗十八代全部如实招了出来,痴情得一塌糊涂。
时间差不多了,三人怀着各自的好心情出了门。
银杏和水仙为诱色成功而眉开眼笑。
季月则为意外地遇见白马王子而暗自窃喜。
走着走着,银杏忍不住神秘兮兮地故意说:“水仙,告诉你一个秘密。刚才我用一酷名跟一个纯情女孩聊天,聊得还真带劲。咦?季月,那女孩和你的名字挺像的。”
水仙瞅着季月“嗤嗤”地笑。
季月一脸疑惑。
“水仙,咱俩回去宣传宣传,简直就是一段精彩无比的罗曼蒂克故事,少女春心萌动啊!”银杏无限张扬地说。
“对,绝对是AA级桃色新闻。”水仙嘻嘻笑着。
“你俩别欺人太甚!”季月终于恍然大悟,奋力追赶银杏和水仙,爆发力十足。
快期末考试了,整个校园一派忙碌。学生紧张,老师比学生更紧张。学生为成绩,老师为业绩。
数学赉老师关于把不把自己放进麻袋里的问题已经无暇提及。前一节课刚结束,老师还没来得及下讲台,赉老师已经迫不及待地在黑板上写题了。平时数学就是主科里的主课,等到考试的时候各门课排名不分先后都很重要时,他则需要让自己的课更重要。他在非常时期还故意制造紧张压抑的气氛,有意吩咐数学科代表放出风声:这次期末考试题很难很难,如果不作好准备,后果会很严重很严重。弄得人心惶惶。
哀兵必胜,这是赉老师多年教学的宝贵经验。一次他讲课,底下有躁乱。他眉头深锁了一会儿,底下躁动愈甚。他生气了,大发雷霆。
锦乔事后想想,那是她看见赉老师发的最大一次火,说“火山爆发”一点也不为过。
赉老师将大家刚刚交上去的一打考卷狠狠地摔在地上,由于用力不均,有的飞出讲台外,有的则残留在讲台上。残留在讲台上的那部分被他接下来的怒火揉成圈扔了出去,形成一道惊险的抛物线,恰似他黑板上的涂鸦。正在大家为他的异常不知所措时,他冲下讲台,头发僵硬地一根根竖立着,活像非洲雄师头顶一团仙人球。
“我……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威信了!你们就用这种态度对我!锁门!全都给我走!”赉老师已经语无伦次。
所有人都听出了问题:赉老师生气是因为他高深莫测的教学方法在此刻没了市场。他似乎是意识到口误,又似乎是不小心泄露出平素深藏在胸的利器,恼羞成怒地拂袖而去,连和他形影不离的那个深蓝色大布袋也被遗弃在讲台上痛苦地扭曲着。
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赉老师留下这个伏笔是为了卷土重来。
临下课的时候,赉老师和班主任筱老师一起出现在门口,他搬来了身材娇小但却是重量级的救兵。
“你们太过份了!”筱老师开篇就火药味十足,“你们怎么可以把赉老师气成这样!我早就想说你们了,你们太浮躁了,就这种心态怎么考试?”她字字句句都是指控,威严得整个一道德法庭。
赉老师反过来却安慰她:“筱老师,你别太生气了,这届孩子照上几届差远了。”
“赉老师,您也别太生气了,实在不行请他们家长来。”两个老师用统一阵线的语言打击学生,互相安慰,互相支撑。他们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正应了那句名言:“团(船)结就是力量。”
新上任的生物老师也颇具火力。原来那个循规蹈矩的生物老师退休了,学校又返聘回一名老教师,据说经验丰富。可能是年纪大的关系,她讲话经常说了一半就没了下文。如果有人追问,她就生气地说:“我已经讲过好几遍了,你们听什么呢!”课堂上抄笔记,她常常只写一半就不写了,叫到:“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自己写笔记,自己写笔记,刚才我写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提醒我不要写?都是原来的老师惯出来的坏毛病!”
她的嗓子一直不错,据说从年轻时代基本上就是“美声”,到老了也可称得上是“民歌”。她教课一心一意。去医院看病,让别的老师代课。课上到半截,她却破门而入,冲代课的老师说:“你走吧,我回来了,自己的课自己讲。”然后当众展示手上刻意保留的胶布:“看看!我打完点滴立刻赶回来给你们上课,有几个老师能做到啊?一般老师早回家休息了,谁还管你们啊。哎,没办法,我就是挨累的命!”
这周的日子每个人都过得像炼狱一般,只是一个劲儿不停地考试、考试、再考试……周一考生物,周二考数学,周三考历史,周四考语文,周五考英语,把人翻过来倒过去地考,考糊了,考焦了,考傻了,再浇上汁,整个一浇溜丸子。培养什么狗屁人才?纯粹是在制造对社会毫无用处的考试机器。
君子爸又来了,在走廊里把君子狠狠地臭训一顿,因为他上课乱说话。
班里几个好事的男生故意围过去凑热闹,回来故意问君子:哎,你爸都跟你说什么了?训你了吧?我怎么好像听你爸说不许你上课再讲话了,要不然他就亲自来跟你一块儿来听课?嘿,好嘛,你爸一来,我们不也成同学了吗?有意思!父子同班,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君子活像一只被围观和戏弄的国宝大熊猫,往日顽皮明星的风采丧失殆尽,蔫头耷拉脑地挥手驱赶蚊虫似的,“去!去!去!你们别来烦我了好不好!”。
君子也有“耶稣受难日”。
石榴更多的是无助。
看着老师们一个个有次序地烦躁,如同在医院看病事先挂了号决定谁先谁后,她觉得也该轮到自己烦躁一点了,因成绩而烦躁。她恐惧面对成绩,一张张成绩单如同一份份宣判书,就差判她个死刑就地执行了。她想。
此刻,她拿着一杯果汁,站在自家的落地窗前看风景,状似悠闲。不远处草地上几只小狗在玩耍,石榴想它们的生活无非是吃饱了睡,睡饱了玩,再不就是摇尾取悦主人。她看过马戏团的狗表演,最厉害的狗不过是做几道10以内的加减数学题,钻几个铁圈,便洋洋得意,一副英雄狗气概。她宁愿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有时面对自家的狗便会无端地羡慕。班里是她最不愿意呆的地方,每次走到门口就像要走进一个陷阱,但又不得不自动跳进去。同学们的窃窃私语都让她如芒刺背,有时候她们的话让她心惊肉跳。
妈妈的脚步探了进来。“石榴……”她柔婉地叫。
石榴没应声。
妈妈对她漠视很久了,大概是承受不了她学习一落千丈的事实。石榴需要这种漠视,可以让她理直气壮地放弃。
“复习了吗?”妈妈尽量将语调放得柔和一些。
“没有。”她嘴一抿。课落得太多了,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妈妈严肃起来,“你要努力呀。”见她没反应,又说:“妈妈信任你。”语调柔中带刚。
石榴瑟缩了一下,那种藕断丝连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像是妈妈手里的风筝,被自由放逐了一阵,就快接触蓝天了,这时候被人用力拉了一下,她才恍然大悟。其实,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解脱过,一直被牵制,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扯下来。力道不重,为的是让她知道她还被爱护。现在妈妈做的就是拉一下的工作,提醒她不能放弃。
石榴有种被拖着走的感觉,拖得全身是土,满身是伤,还得记住感恩。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声音激动起来:“你到底是喜欢我的成绩还是喜欢我的人?高分是你女儿还是我是你女儿,你今天选择一个吧。”
妈妈静静地、忧伤地看着她,想从面前这个女孩的躯壳里寻找出当年那个聪明乖巧的灵魂。
“我在问你话,妈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妈,你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