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石榴跟妈妈说:“就按你的意思休学一年吧。”说完这话,她从心底感觉到一阵轻松,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
妈妈始终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小学学校不好,上了初中肯定不适应。咱们好好重学一年,到时候肯定不比别人差,你要相信自己!”
石榴现在确实只相信自己。
锦乔病了,患了很严重的胃病。爸爸开车带她跑遍了京城的大小医院,先挂普通号,后挂专家号,看罢西医看中医,信心十足地西药中药拎回来几大包,包括最近广告做得最火的名牌药。
接下来的日子里,爸爸每天连哄带劝地让锦乔将西药一把一把地服下,汤药一碗一碗地灌进去,连苦带恶心,折磨得锦乔差点没把胃给呕出来。
钱流水一样地花,可竟没讨到一副灵丹妙药。怎么变着花样治,胃就怎么变着花样疼,整个一跟权威和广告相抗衡。
爸爸干过几年准医生,赤脚和穿鞋的经历都有过,却从未见过如此顽固的胃疾,查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来胃病属于一种再普通不过的常见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人吃五谷杂粮,有几个没有胃痛胃酸过的!一般的胃炎,连续吃几天胃药也就应该缓解没事了。即便是胃溃疡,在如此强大的药力攻击下,也应该回心转意有所收敛,不至于连续疼痛一个月吧?
医生说也许是学习压力大,吃饭又不及时造成的。
锦乔最初几天没上学还可以接受,咬牙能挺住。时间一长,不能去上学,躺在床上看书又看不下去,看电视也烦,索性睡觉。可是胃虫将睡虫赶跑,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做卧不宁。想着各科课程越拉越多,积重难返,同学们每天都在狂学苦练,锦乔着急上火,眼泪汪汪地一连叫了几声:“爸爸!爸爸!”终于痛苦而无助地哭了。
爸爸望着锦乔,也是一脸的焦急和无奈。爸爸近来上火上得牙龈红肿,嗓音沙哑,独守着锦乔闷闷不乐。
远在外地工作的妈妈一天来好几个电话,寝食不安。
班主任老师和同学都来过电话询问锦乔的病情,多少给了她一些温暖和安慰。
锦乔在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想起石榴,顿时涌上几丝思念和愧意,便提笔断断续续给石榴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全文如下:
石榴:你好!
最近常常想起你。我在病中。
想想过去的一年多,发生了那么多事,足够拍一部戏的。你其实一直很孤独,很痛苦。就象我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茶饭不思,为胃痛而呻吟。
你平时学习还行,每次考试却总是“红灯高挂”,为此你伤透了心。其实你早已意识到,这个荟萃全市各校学习尖子的实验班不适合你。而你刚入学时并不服气,你努力,你拼搏,课间休息也在玩命作题,你想留在这个令人羡慕的集体。可最终,你失败了。
同学们的白眼、讽刺和挖苦的坏话,经常像刺骨的寒风一样缠绕着你,我为你担心,有时甚至想挺身拦住这些“邪风”,怕它伤害你。
因为成绩不好,因为承受巨大的压力,你偷偷地喝过墨水,吃过墙皮,用铅笔刀割破手腕上的静脉……,你想尽一切办法故意折磨自己。你跟我说过,你觉得活着没意思。天哪,小小的年纪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我真怕你出事,担心你在豆蔻年华,就离开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懂的缤纷世界。
其实,除了学习,我们之间挺投缘,也谈得来。我们一起住校,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上晚自习,甚至一起偷偷溜出学校,在路边的小摊上尽兴地吃上一顿麻辣烫。
渐渐地,我周围的朋友越来越少,闲言碎语不断。同学们把我跟你之间的友谊看作是另类,是误入歧途。我的印象分和人缘一下子降到零度以下。我感觉到了寒冷,我体验到了人言可畏。
我开始重新审视你,你的一言一行,你做不出数学题而紧咬笔杆的样子,你走路时微驼的脊背,你回答老师提问时迷惘的眼神……。
我忽然觉得,你是那么不争气,那么可怜,就连你小心翼翼地问我不懂的数学题,我都会生出一种厌烦。
终于有一天,我们散了,你也降级了。
我躺着,病很重,已经连续一个多月不能上学。爸爸带我跑了京城几家大医院,挂专家门诊,各种胃药一把把地吃,可是我的胃依然不争气,仍然阵疼。
屈指一算,我的课程已经拉下200多个课时,以实验班老师飞快的教学速度,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也许会被迫休学,退出这个白热化竞争的集体,一年多的努力将会付之东流。
一想到休学,我又想起你。你现在怎么样?难道我休学之后的降级,你我将重新聚首在同一本书页下?我难过至极,忍不住蒙上头偷偷哭泣。
说到这,我内心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内疚之情,总感觉欠了你点什么。欠你什么呢?我一时说不清楚。
有一点我十分清楚,现行的教育制度和教学方式欠我们太多太多。
我们不幸生活在应试教育时代,为应付考试,老师大量地布置做题,大篇地背文章。每星期有几次摸底考试,考得人头昏脑涨,考过就忘,实用能力极差。考完试公布分数,造成同学之间攀比,比来比去,彼此不服,明争暗斗,导致同学之间感情淡漠,缺乏团结友爱的合作精神。
而国外的小学生教学课就可以去图书馆查资料,写论文,经常参加社会实践活动。通过查阅大量的资料,知识面大增,创新能力极强。
换一种教育方式,你也许就不会降级,我也不惧怕休学。我记得你的作文水平也不错。
我听说有的学校和一些优秀的教师也曾经尝试倡导和推行素质教育及创新教育,但在以分论英雄的时代却无法进行下去,最后不得不重新回到老路上去拼分数,令人悲哀。
行了,不聊了。我的胃又不太舒服,得赶紧吃一种药,最近广告做得特火,药效却不怎么样。
何时见面再叙。
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学习长进!
你永远的同学:锦乔
锦乔爸单位一位阿姨说她女儿曾经胃痛得了不得,严重的时候甚至打滚翻跟斗的,吃不下饭,也是吃了各种药都不管事。后来碰巧吃了一位祖传藏医久美大师的药,不久奇迹出现了,从此胃居然再也没有疼过。
锦乔爸听罢大喜,抓救命稻草一般立马要来久美大师的电话号码与之长途联系。
电话那端的久美大师非常热情,简单询问了锦乔的病情之后,胸有成竹地告诉锦乔爸孩子的病没关系,他很快就会先寄来几盒藏药让锦乔先服用一个疗程,过几天他来京出差,届时再带来第二个疗程的药,药到病可除。
锦乔爸大为感动,撂下电话盛赞藏风淳扑,藏民可交,逐像祈盼活佛转世一般期待藏药的降临,
并将它视为救治锦乔胃病的惟一希望。
不日,藏药到。锦乔爸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两盒带有小虫样藏文的藏药显露出来,一缕神秘
的高原气息扑面而来。锦乔爸将藏药跟救命仙丹般恭恭敬敬地让锦乔服下,等待奇迹的出现。
没几天,久美大师乘飞机降临京城。锦乔爸亲自驾车去机场将其迎至西藏大厦入宿。久美大师一袭标准的绛紫色藏袍和明晃晃的一尊僧头,为其增添了强烈的宗教色彩,令人敬意顿生。
久美大师又带来几盒藏药给锦乔爸,说是第二疗程的药,让锦乔按时服用,并关切地询问锦乔近几天服药后的病况。
锦乔爸将锦乔的病情如实汇报,并询问两次药价一共是多少钱?
久美大师象征性地推迟了一下说:“算了吧,都是朋友介绍的。”
锦乔爸认真地说:“那怎么行,您给我女儿看病我已经很感谢了。”坚持一定要给钱。
久美大师见状,客客气气地说:“那你就给1000块钱吧。”
锦乔爸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久美大师狮子大开口,区区几盒药竟收这么多钱,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表面只好作出痛快状,乖乖点给久美大师10张大团结。
出了宾馆大门,锦乔爸摸摸后脖颈,有一种被屠宰后的悲壮感,用北京话讲,这叫“宰熟”。没想到京城商业陋习文化之点墨,早已放之四海而皆准,连青藏高原这最后一块圣洁之地亦未能幸免。
说归说,或许是久美大师“恩赐”的藏药显灵,或许是其他各种药物的合力发生威力,反正锦乔不久即感觉胃疼症状明显好转,终于可以支撑着上学了。
锦乔爸大喜。他乃习医出身,仔细分析锦乔病情见好可能存在四大因素:一是长期坚持服用各种胃药,可谓是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二是藏药的强化治疗。这藏药的奥妙之处很可能在于青藏高原的草本菌群对内地菌群菌迹罕至的“异族入侵”,因为其耐药性和抗体都几近于零,所以能够收到出奇兵之功效;三是藏药与各种胃药的结合,从而诞生一种全新的胃病之克星;四是他本人细心周到的照料。锦乔爸兴奋之余,甚至野心勃勃地想就此病例写一篇颇具新意的学术论文。只苦于医业荒废已久,基础理论基本上就饭吃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锦乔重返学校上课。拉下一个多月的课程,加之名校讲课神速,她学起来颇感吃力。好在班级和宿舍里的同学一有机会皆热心帮助她补习一些功课,她跌跌撞撞好歹总算能跟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