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第二天,我被几个女同伴拉去玩牌,我这才知道,原来供体之间的娱乐还是很多的。
有一间专门供供体玩麻将的棋牌室,还有一间小型网吧似的电脑房,电视也是每个宿舍里都有一台。看起来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怪不得有些男人住在这里也乐不思蜀。
几个男人围着一张桌子,不时地吆喝着“大、大、大”,还有几个人说着“小、小、小”,押“小”的赢了,另外几个体大腰圆的男人,也很大方地拿出钱来,我看了看都不是很多,都是一元两元的零钱。
看起来,这些人玩得都不是很大,自娱自乐,也是消磨时间的一种方法。
有一个声音很洪亮的女人,人们都管她叫李姐,看到我形单影只,她很热情地叫我:“你就是贾妮吧,来玩两把,不会输房子的!”
我笑笑,摸了摸口袋,真的只剩下不到一百元了,不过盛情难却,又加上桌上三缺一,我也就坐了上去。
第一把,手气还算不错,缺啥来啥,头一把我就和了。第二把、第三把,门清,一条龙还自摸。在失恋的那段时间,我排解忧伤的唯一办法就是网上玩牌,我至今网上麻将的得分也是遥遥领先于他人。
头三把赢了个大满贯,李姐坐不住了,她招呼身边看牌的霍东:“你帮我玩两把,我去上个厕所!”
我这才看到,霍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我后面观看多时了。
霍东对我彬彬有礼地一笑,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很熟练地打出去一个东风。
我碰了东风,鬼使神差地打出去一个三条,当我看到牌局已经打乱时,我这才知道,东风是碰不得的。
天知道,在霍东面前我竟然乱了分寸!还有几次,我手里拿的麻将掉了下来,霍东帮我捡起来时,他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我的小腿肚子,好像被魔棒点化了一下,我的腿肚子痒痒的,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那天和黄山过夜,被他碰到的尴尬还让我感到害羞?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其实这世上的美男子很多,有英武型的,有倜傥不羁型的,还有玩世不恭型的,这个霍东属于哪个类型呢?
黄山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我如芒刺在背。那一夜的事情犹如一个刻进光盘的电影,总是在令人尴尬的时候不停播放。
黄山站在我身后,他两只粗壮的胳膊环在我身旁,告诉我下一张牌打什么,而他的这个姿态好像在告诉人们,他和我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
我回头狠狠地瞪了黄山一眼,有点怒气地说:“请你放尊重些,把手拿开!”
黄山嬉皮笑脸地说:“我俩谁分谁啊,哪有两口子之间放尊重的?要是夫妻之间放尊重了,孩子从哪出来啊!”
室内的男人女人哈哈大笑,笑声好像很赞同黄山的话。李姐还说:“是啊,黄山,什么时候又有了个六房太太?”
人们爆发出更猥亵的笑声,我又羞又恨。我恨的是,为什么那一夜我会那么怯懦,我会跟着黄山去过所谓的一夜情?无数次我回想那一夜,我都认为我错了,我从来没有那么懊悔过。
我知道我自暴自弃的结果,将是人们更不尊重我,我希望有一场干干净净的恋爱,我怀念初恋那种干净的感觉。那个时候,不管是初次贡献自己的身体也好,还是毕业后的同居也好,都是热烈的、美好的。
我才二十四岁,我还年轻,我不应该这么沉沦下去。尤其是那天夜里,小烟对我诉说她的爱情,看到小烟干净的眸子,还有纯纯地暗恋霍东的真情,我就醒悟过来了,我以后要走的路,绝不应该是自暴自弃,绝不应该是随便和某个男人过夜,我应该有正常的爱。
我不能和这些供体营的男人鬼混,假如我那么做的话,我远在千里的父母会为我蒙羞的。我还记得大学时辅导员老师告诉我们的话:人活着不能让你尊重的人为你蒙羞。
我不能让我的父母为我蒙羞,尤其是坐在霍东身边,我简直不愿意让他看到我这样没落的样子。我感到难堪。
我打开了黄山的手,第一次对着黄山发火了:“你有完没完,我和你什么事也没有,你要是再和我动手动脚,小心我、小心我——”说着,我抓着手里的一把麻将,对着黄山的脸掷去。
一块写着五万的麻将牌很有准头地砸在了黄山左眼睛上,他哎哟了一声,眼角肿起了一个大红包。
“好啊,你个贾妮,你别不识好歹,你说我俩是不是夫妻,你说我俩在没在一个被窝睡过?”
黄山撒起了泼,嘴里不干不净的,上前抡起胳膊,向我的脸打来。
假如生活是小说该多好啊!
生活是小说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有个修行高、道行深、玉树临风、纶巾飘飘的侠义居士冲上前来,一挥扇,一挪步,一转身,螳螂腿,轻点穴,徒手就把作恶的坏人打得动弹不得,倒在地上哎哟连天。
那个时候,什么英雄救美啊,所谓的以身相报啊,都会随着这一次的“救美”而成为顺理应当,爱情的花朵也得到了升华。
千钧一发之际,我还是环顾了一下左右,我看到麻将桌前几个玩牌的男人,丝毫没看到我将要被打的一幕,我还看到静如处子的霍东,对于眼前的一幕,依然静若处子。
好像我就是一个漠不相关的人。其实,我也的确是他漠不相关的人。
苍天啊,大地啊,我该躲到什么地方去呢?这一拳下来,我会不会破了相?眼睛被打肿,嘴巴被打斜,鼻子被打坏,牙齿被打落几颗,从而五官不再整齐端正!
噗,我听到一阵风声、雨声、雷电声,麻的、酸的、辣的,都涌向了我的嘴角。
我发觉嘴里已经不幸地落了两颗牙齿。很多股鲜血好像小泉似的从嘴里涌了出来,血腥的滋味充满了我的味蕾,直冲心田奔去。
是的,我嗅到了血的腥味,这种原始的带着铁锈的腥味让我发了狂。我的思路已经不理智了,大脑里都是混沌的血。是的,我的眼前都成了红色的海洋,汪洋一片,不受限制地向我涌来。
我发了狂,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奔向了厨房,又从厨房的大师傅手里夺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这个时候,唯有菜刀,锋利得能一刀见血的菜刀,才能让我得到清醒。
唯有菜刀,才能帮助我有尊严地活在世上。
我挥舞着菜刀,谁也拦不住我,谁也不能阻碍我。看笑话的李姐,还有押大小的男人都不笑了,都如泥塑一样愣住了,我拿着菜刀,刀刀势若毙命,对着黄山砍去。
黄山躲得也快:“你疯啦?”
我不说话,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很多杀人犯可能就是这样炼成的。最初谁也不想杀人,可是,当对方欺人太甚,愤怒夺取理智的时候,就变得杀人不眨眼。
黄山的脸上已经挂了彩,既然不能清白于世,那就和坏蛋毁于一旦。
我想起了以前所受的屈辱,是的,我自甘堕落了,我为什么当初不反抗他?这个男人利用我初来乍到的无知和可怜,无耻地利用了我,他甚至差点凌辱了我……新仇旧恨都涌上了脑际,我就是不想活了,我就是要杀他报仇雪恨!
“贾妮,你别太冲动!”李姐在劝我,当初黄山打我的时候,你们干吗去了?为什么我受了欺辱,你们竟然袖手旁观,而我要反抗的时候,你们竟然要反对我,阻拦我?
“谁也不要拦我!”恶向胆边生,我感到了一种从内心发来的厌恶和耻辱,我的气势吓住了一些人。
真的就是千钧一发之际,也许迟一秒钟,黄山的脑袋就要被我削下来了。刀太快了,没想到这种削萝卜削菜的大刀,竟然把麻将桌削去了一个棱角。
黄山萎缩在一个墙角,那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动物似的怜悯和胆怯。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身边掠过一阵风,我的胳膊一麻,身子被一个很有力量的男人带住了,手里的菜刀已经咣当落地。
这个男人把正在发狂的我架在怀里,就好像一个猎人的牢笼,逮着了他的猎物,他一刻不松我,生怕我这个烈驹再一次发狂。
这个男人是黄瓦。虽然现场一片混乱,可是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冷峻和耐力。就好像多么烈的火焰,到了他这汪洋大海里也会被浇灭。
此刻,我已经没有了力气,我这才知道,当初我是一股子猛劲,而现在,我只觉得浑身虚脱,我只想瘫软下身子,卧在一个很软很软的大床上,好好地休息。
“贾妮,你今天表现得很没有教养!”黄瓦此刻,好像一个家长,很严厉地说。
我知道我今天表现得很没有教养,所以我只是很虚脱地说:“黄老板,我想回家!”
我看到那个静若处子的霍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侠义心肠,亏得小烟还爱他呢!
2.和黄瓦的第一次交锋黄瓦把我带到了他的居室里,他的居室和办公室相连,偌大的客厅,因为没有什么人,显得空荡荡的。
我洗了脸,清理了牙齿,这才知道,我以为掉落的两颗牙齿,仍然在我的牙床上,纹丝不动。只是有两颗麻将骰子,被黄山的力道一冲击,竟然跑到了我的嘴里,让我误以为我掉了牙齿,破了相。
黄瓦坐在沙发椅上,仍旧保持着他一贯的威严和莫名奇妙的笑容:“贾妮,你的胆子可不小啊,黄山虽说不是我的亲侄子,但也是连着亲——”
“是你亲戚就可以随便打人啊!”
我气呼呼地说,一点也不想讨好他,我甚至想好了,脸上的伤好了,我立马就离开这里。不是他们自己说,不软禁供体吗?我也不去找马丽亚了,我就回家,回到我们那个南方的小镇。我也不挑工作了,我就让工作挑我,即使在马路边擦皮鞋,只要能养得活自己,我也去。
可是,此刻躺在这柔软的沙发上,我还是想小憩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睡熟了。当我醒来的时候,以为还在梦里,眼前的白炽灯,一晃一晃的,一个人影走动着,原来是黄瓦。
脸上被打的伤还在疼,可是我坐了起来,看到身上盖了一条毛毯。
“贾小姐,我拿来了一包云南白药,你可以涂在你的伤口上,还有,你最好不要出去,黄山到处找你,说见了你,要、要你的——”
“嗯,别说了,谅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就是真的要我的命,他的命先送在我手里。只是,黄瓦先生,为什么不管管你这个侄子?”
“我这干侄子确实是个莽夫,不过,他对我们供体营的工作还是很热心的,我不能因为他偶尔的一点毛病就罢免了他。还有,现在我老了,很多事情我不想管了,黄山真的是个好干将!”
黄瓦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细想想,这个黄山除了人品劣一点,对供体营里的工作,跑前跑后的,还是很热心的。
难道就因为他还算是一个能跑腿的人,就委以重任?难道就因为这是一个莽夫,就原谅他的其他缺点?想来,这个黄瓦,涵养还真够大的,这么一想,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非比寻常。能让武夫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的,这世上还真的不多。
“嗯,黄瓦,我想回去休息了!”说完我走了出去,心里空落落的,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在何方。
3.她整天为这个花样美男茶饭不思我不想在这个供体营里待下去了。我还年轻,我还有大把的精力去做事,我才刚刚二十四岁。在这个地方,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是的,那是死亡,年轻的身体将被宰割,青壮的年轻人,成了不学无术,只等着拿身体某一部分换钱的行尸走肉。
人们没有了廉耻,等着上手术台,从而得到一笔补偿金。
只是,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还是不能适应。我想念在网吧自由自在的日子,我想念供体营外面自由的空气,所以,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第一次决定和这个供体营告别。
我知道小烟来供体营是为了钱,可是我还是打算怂恿她和我一起走。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对这一片的地形和保安情况已经了如指掌,别看黄山刚来的时候对新供体吆三喝四,颐指气使,其实,他也不过是黄鼠狼跳进了黄河——瞎闹腾。
这里面的保安情况非常松懈,由于供体们大部分都是自愿来的,都是想白吃一段时间后,拿了换肾或者换肝的“红包”走人,所以大家谁也不会想到逃跑,甚至可以说,平常的日子还是很自由的。
所以,我要是走,还是没有人拦阻的。
我把逃跑的思路对小烟说了一说,小烟却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我,不说话,我就知道她除了替弟弟还债,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暗恋霍东。
看到她整天为了这个花样美男饭茶不思,我只好劝她:“小烟,我们去外面找份工作吧,你想想,你还年轻,值得为了五万元切除自己的肝肺吗?只要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到不了五年,五万元就能还清。”
小烟坐在床上,双手拢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是不会走的,贾妮,这几天霍东就要去医院了,我还想看他最后一眼。我知道,也许我和他永远也不会相见了,爱一个人,原来这么难!”
看到小烟那个痴情的样子,我知道劝她也是没用了,想起那天我被黄山打,霍东在一边袖手旁观,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我早就对他的人品打了折扣。这样的男人,值得女人为他痴情吗?
我不是没谈过恋爱,他这样的花样美男,只在第一眼会让女人对他有好感,时间长了,知道了他原来这么冷血,我反而有一点瞧不起他了。
在爱情里摸爬滚打过的我,渐渐有了爱情的功利心。不爱我的,用不着我花费心血去爱,我也不想透支我的感情,去爱一个很冷血的男人。
我悄悄地打点了行囊,其实东西也不多,就是一个包包,里面是我的身份证,一张信用卡和一套雅诗兰黛的化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