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家说这是二奶车
走出供体营后,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了,我该去哪儿呢?
我想到了马丽亚,这么晚了给她打电话,她能不能接呢?
不过,此时能帮助我的,也只有她了。
马丽亚这一次没有以“工作忙”推托,当我在电话里简要说了自己居无定所,从供体营里逃出来时,马丽亚哈哈大笑,不知对于我的勇敢行为是嘲笑还是夸奖。然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像一阵旋风来到我的身边。
我端详着马丽亚,除了穿着上更加摩登一些,没有瘦也没有胖,没像那些供体们一样,目光呆滞、精神委靡、死气沉沉,相反,她的神情更加神采奕奕了。
我一把拥抱了马丽亚。可是我的发问就好像多年没有雪恨的仇家,连珠炮似的迸了出来:“马丽亚,难道你忘了我帮你对付周扬大奶的恩情?你忘了我请你吃过一顿四川火锅?你怎么胆敢把你的朋友卖给供体营?你不知道,那是挖心切肺的事?还有,今晚我逃出来了,你说,我该住哪!”
马丽亚很坦然地一笑,好像根本就没有靠出卖朋友非法得到九百元钱似的。她拿下把她的脖子勒得紧紧的我的手,没好气地说:“真是说来话长呢!
我来的时候,是被网上一个QQ群忽悠过来的,你知道,那段时间,我不是刚刚和周扬闹翻了吗?后来我就上网,加了一个‘心心相连’的群,我还以为是剩女相亲的群呢,谁知道啊,竟然是一个器官买卖群,我被那个群主一怂恿,就来到了这里,进了这里的供体营。我原来想的,就是蹭吃蹭喝,吃几天闲饭后立马走人。谁知道,该我倒霉,我竟然和一个换肾的患者同一血型,血浆也不排斥,匹配还非常成功。我本来想跑的,可是哪跑得了啊,没办法,我……我现在和佘老大,成了……我俩……”
马丽亚说话的神情有点害羞了。我猜到了,马丽亚不知是误入匪窝还是交了狗屎运,她的意思是,就在她被推入手术台的时候,忽然被供体营的老板佘老大看上了,不消说,他们肯定关系不一般了。
我心里不由得想:马丽亚,你咋总是遇人不淑?上次看上的是二流黑社会,这次竟然又被供体营的老板爱上了。这些人,怎么没有一个正常的呢?
“贾妮,你是问我为啥卖你到那个供体营吧,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佘老大佘红凯那个供体营,虽说我也算是半个压寨夫人,可是,那儿的供体们,没有一个好下场的,上次一个换肝的,本来合同上说好的是百分之五十的肝切除,可是佘红凯却偷偷收了患者二十万现金,给那个患者切了百分之八十的肝,我都看不下去了!唉,要不是为了钱,谁会走上这一步。”
马丽亚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把我骗到供体营,还是为了我好。
“那个黄瓦,没有为难你吧,听说他有点变态呢!不过,我的佘老大佘红凯对我还是不错的,今年给我买了一辆奇瑞,人家说这是二奶车,我才不信呢。你看看,我的车,跟宝马有没有一拼?”
马丽亚拉着我的手,就让我看她的新车,我的心思,哪在车上啊!
“贾妮,其实呢,要是蹭饭吃,供体营里还是不错的,我要是想害你,我就让你进佘红凯的供体营了。”
马丽亚还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模样,我差点吐血。我只好将了她一军:
“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魅力,临上手术台,还被换下来,我要是不逃出来,恐怕、恐怕你就看不到我了!”我气呼呼地说。
“贾妮,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给你说实话,我可真的不是为了得到出卖你的九百元钱——”马丽亚又开始吞吞吐吐,我就知道,她一旦说话结巴了,依她的性格,要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是绝对不会这样说话的。
我紧跟不放,就想知道,和我关系这么铁的姐妹,为什么会出卖我。
“马丽亚,你要是不说,我就绝对不原谅你!”我狠狠地撂下这句话,继续追究。这一次,马丽亚做得太让我伤心了,我是真的觉得难以忍受。
马丽亚却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我的问话是空中泛起的泡沫,她翻出皮包,递给我一摞百元钞说:“这个,你的生活费。贾妮,佘老大就这点儿好,舍得给我钱花,虽说比起周扬有点老了,不过,遇到一个肯为我花钱的男人还不错,书上不是说,肯为你花钱的男人才是真的爱你吗?我现在不得不依附着他,以后我还是要回去跟着我的周扬哥哥的。还有,今晚我负荆请罪,和你共度一晚,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都不怪你——”
还没等我开口,马丽亚拿起手机,声音一下子变温柔了:“佘哥,我一个朋友来了,哪啊!不是男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女朋友,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什么嘛。就一晚上,明天好好补偿你……”马丽亚的声音暧昧起来,压低了声音,窃笑几声说:“你好讨厌!”
挂掉佘老大的电话后,马丽亚随手把手机一撇:“这个老男人啊,真的很粘人,不过对我也是蛮好的。他老婆死了多年了,我这次可不是二奶,他说只要我愿意,随时娶我入门,他还说了,以前他找过小姐,染了一身病,花了大价钱才治好,从那以后,对小姐再也不感兴趣,他对我是真的好。他还说我就是他的那盘菜。贾妮,你说是不是很怪啊,这爱情真的是缘分!”
我在洗澡间里一边洗着身体,一边叹气,看来马丽亚是绝对不会说出她出卖我的初衷。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我只有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查找原因了。
马丽亚躺在柔软的床上,还不忘给我说她的周扬哥哥:“贾妮,你不知道,爱一个人多么难,我虽然从恋爱到现在跟过三个男人,可是,每当我想到周扬那犀利的眼神,小麦色的皮肤,还有很个性的眼睛和眉毛,我就忘不了他。”
“得了吧,你要是真爱,你就不会跟佘老大了!”
我想调整马丽亚的思路,有时候她的爱情观经常打混我的思路,所以我必须要让她理清楚,自己爱的是谁。
“我当然也不反感佘老大,可是他哪有周扬帅啊,就像你的第一个男朋友一样,你后来不是在网上喜欢过一个极品帅哥吗?可是你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初恋,那是最真诚的,也是最美好的。”
马丽亚第一次在我面前玩起了深沉,不过,她的话也的确触动了我的神经。大学时的那场恋爱其实早就成了过去时,即使现在他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也不一定会回心转意。但是那种伤口,永远在青春的第一道门槛里存在着,永永远远不会忘。
这也许是我和马丽亚不同的一点,要是初恋回来了,我只会对他付之一笑,然后笑着说再见。可是马丽亚就不同,在超市时,她喜欢的那个理货员,只是她小女孩时的一种蒙眬记忆,周扬却是她刻骨铭心的爱情。即使周扬是个混混,是个流氓,是个无恶不作,到处惹事生非的二愣子,在马丽亚心里,他也还是一个神,一个英雄,一个周润发那样身临众敌、孤胆作战的英雄。
我真的很奇怪,我们有如此不同的人生观,竟然会成为好朋友。在我眼里,我早就看透了周扬的本质,那就是一个恶棍,品质低劣,没有道德的男人。所以我一次次劝马丽亚,认清这个男人,赶紧走出来,重新找一个好男人嫁掉。
可是,马丽亚也能很快点中我的死穴,她会劝我说,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她说,你的大学生活已经结束了,你找的爱人,怎么一个个都类似那种很不现实,很遥远的梦境里的花样美男?
洗浴间里的镜子里,蒙蒙眬眬地展现着我的胴体,雾气里看着好像一幅模糊的图画。我想起了和初恋男友第一次牵手,从手心到脚心,竟然传过一阵热流,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我怀念我和他第一次,他进入我身体的那一瞬间,我流泪了,我的身体给了他,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希望他能够永远那样拥抱着我,永远永远和我一起。
马丽亚的声音渐渐小了,她开着电视,睡熟了,她依然很美,这样活泼青春的女孩子,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可是,她为了不受供体营里换肝脏的宰割,不得不委身于一个老男人,她这样做的时候,她没有歉疚,人要是活得深沉了,活得累了,那就会平添很多烦恼。
所以,马丽亚不累,她活得开心,只要开心就好。她没有把身体看得那么了不起,她觉得她付出了,虽然没有爱,可是付出了身体,就应该得到一些物质补偿。可是,对于精神上爱的男人呢,她宁愿付出了身体后,什么也不要,只要他爱她。可是这个要求这么难。
2.黄老板,你的人我哪敢要啊
重获自由了!
第一天重获新生时万分激动;第二天,这激动和欣喜继续延伸;第三天,这激动渐渐变成了虚无……每天东方既白,我开始在宾馆里看电视,到了中午要份外卖,然后依然看电视,晚上,依然是电视……是的,我重获自由了,可是眼看着马丽亚给我的两千元钱日渐花光,我开始有点焦虑。以前在供体营的时候,从来不为住宿、吃饭发愁,一个月也有几百元零钱花,虽说那钱只够一点点个人消费,可是因为住宿和吃饭都不花自己的钱,所以日子过得还是很舒坦的。
现在,忽然开始为自己以后的生存发愁了,我以后要怎么做呢?我是不是该找份工作呢?
当两千元钱逐渐变成两百元钱的时候,我已经重新找了一处月租金很便宜的房子住了进去。毕竟,一天一百元的宾馆消费,不是每个人都消费得起的,何况我是坐吃山空。
只要能自力更生,我一向不喜欢乞讨别人。虽说马丽亚现在是另一个供体营里的“准夫人”,我还是不喜欢总是花闺密的钱,毕竟那钱也是她并不甘心情愿出卖身体得来的。
不过我佩服马丽亚的是,不论在什么时候,她都很乐观,而且,适应环境的生存能力就比我强。比如,在供体营,为了不被宰割身体,她可以略施小计让佘老大爱上自己,她也由此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尽管,她并不爱那个老男人。
身体在适当的时候,也可以作为换取自己财富和人身权利的筹码。马丽亚对爱情,对金钱,都是大无畏地勇于争取,而我就怯弱了很多。
我去应聘了一家家电销售的工作,我精通会计电算,会熟练使用办公室软件的操作,招聘上写着月薪两千元的工资。虽说这个薪水不是很高,可是为了生存,我还是勉强自己了。
没想到的是,招聘只是一个空头文件,现在很多的企业都是家族式管理,即使那个家电城老板的三个女儿一个个蠢笨如牛,连基本的Office都不会,可是,人家依然掌管着大权,并且说出自己的道德经:这世上,只要是能数得清票子的人,就能当会计。
就这样,他们不仅把我分派到了最底层,还把我的薪水降到了一千五。
为了暂时能够活下去,这口气我忍住了,我只想着,干完一个月,发了工资就走人。
夏天的时候,家电城的生意很火爆,卖空调的地方已经挤满了人。可是我卖的微波炉这块,依然冷冷清清,这预示着,我这个月的奖金,将会是零。
那天,我刚刚口干舌燥地和一个客户说了半天,他还是没有被我的“花言巧语”打动,而是走进了另一家超市,去买美的牌子了。我心里火烧火燎的,再加上天气热得出奇,我神情恹恹的。听着外面的知了吱吱呀呀的叫唤,和着卖空调那边的喧嚣,好像在故意引起我的烦躁,我倚着货架台,心里有说不出的焦躁。
“黄老板,你今天咋有空来了?你上次买的一套家电组合,用着还满意吗?”家电城老板的大女儿喜凤,献媚似的张开她的鸭嗓子,声音嗲得好像冬天的鸭子喝了凉水一般瘆人。
不好,是黄瓦!我猫下头,心里扑腾扑腾跳得小鹿乱撞似的。
黄山跟在黄瓦身后,一副奴才的嘴脸:“钱他妈的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不是我吹,我叔叔的钱,就怕花不完,不怕没处花……不对,我又说错了,就怕没地方花,不怕花不完。”
黄山一边溜须,一边和家电城的销售人员饶舌,我立在一组电器后面,让微波炉遮住我的脸。可是,我还是感觉一束目光,好像雷达电波一样,向我所处的方位扫描过来。
黄瓦看到我了吗?不知道,他只是不动声色,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愤怒。黄山已经朝着我的方位过来了。
“贾妮,你不要躲,你在我们供体营里白吃白喝,还领过一次三百元的零花钱,我们已经找了你好久呢!”黄山的嗓门像尊大炮,随着他的声音,很多人狐疑的目光都向我投来。
如果有个地缝,我真想躲进去,我贾妮什么时候这样被人逮住,做过没道理的事了?
黄山已经来到了我的身后,我只好来个不认账:“我不认识你,我也从来不知道你是谁!”
我的脸上乍红乍白,预示着我说谎的水平不太高明。
“哎哟,黄老板,我们不知道贾妮是您的人,要是黄山兄弟说的是真的,那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这里也不敢要她!”喜凤卖弄着讨好的本事,好像和黄山联合演出着一场献媚的把戏。
只不过,这一次是我为鱼肉,任人欺凌。
我不敢看黄瓦,说实话,我对这个事业成功的男人,多少还是有些尊敬的,隐隐的,在我心里他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总有魅力,让自己身边的人很信任地跟着他。